女孩儿的爸爸闻声从不远处跑来,知道若不是顾雨泽及时伸手挡了一下球,现在伤的就是自家女儿了,连忙主动帮忙把顾雨泽送去附近一家跌打骨折诊所。
球赛被迫暂停,孙文伟扶着顾雨泽匆匆忙忙地跟着女孩父亲往停车处跑,二班领队愧疚得不行,后脚跟了上去。
岑泧城拉住几个球员,在他们的帮助下分拣出自己和要离开的几个人带过来的书包。包里东西都不多,轻得很,岑泧城清点完把东西随意地往怀里一揽,也往停车处那边跑去。
顾雨泽过了最疼的那个阶段,已经不需要孙文伟看护半身不遂患者那样紧紧跟随了。然而就在篮球场到停车处短短的一段路上,孙文伟老妈子一般不放心地念叨着当心这当心那,连他上轿车时都巴不得双手双脚扶着。顾雨泽既感动又无奈,觉得老孙过于小题大做了,于是口头婉拒道:“老孙我真的没事了,都可以自己来。”
“很难受吧,别逞强。”孙文伟充耳不闻,不由分说把顾雨泽小心翼翼地往后排座塞。
顾雨泽先进的车,孙文伟和小姑娘一左一右随后上了后排座位。二班领队占据了副驾驶的位置,安置好书包的岑泧城打开车门一看,小孩子不能坐到前排去,只好抱起小姑娘让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
女孩的父亲发动车子,平稳地朝着诊所驶去。
“雨泽,对不起啊。”二班领队安岩扭过头来道歉,“都怪我没好好看人,真的很对不起。”
“没事没事,哪是你的错。怪我当时在走神没看你们比赛。”顾雨泽笑着摆摆手。
“小伙子你性子真好。”开车的女孩父亲笑着说,“也谢谢你保护了我女儿。”
当时的情形太紧急了,顾雨泽根本没顾得上想太多,于是这会儿被夸得有点害羞了,耳朵尖红红的,连连摆手说了好几个没有。
诊所还是有些距离的,车厢里一时安静了下来。后座空间狭小,顾雨泽的左臂贴着岑泧城的右臂,左腿贴着右腿,过于亲密的接触让顾雨泽一路都不敢轻举妄动。
可小女孩坐得久了,无聊得不安分地乱动,岑泧城有时不得已调整坐姿,动作之下肢体还是会与他产生摩擦,连带着顾雨泽被碰得心里一惊一乍起来。
路上孙文伟给顾雨泽的妈妈打了电话,顾雨泽刚坐在捏着X光片的医生面前,顾母便推门而入,“雨泽?”
“妈。”顾雨泽扭过身子,冲母亲笑了笑,“我没事。”
顾母看了看顾雨泽的手,揉了揉他头顶的软发,“没事就好。男孩子嘛,伤筋动骨正常,我不担心。只不过......”
顾母顿了一下,眼神飘到医生身上,“就是出门太紧张了,钱包忘记带了。”
医生:“......”
顾母:“开个玩笑。还可以微信支付。”
孙文伟心里暗暗吐槽,要不是近几年移动支付普及,母子俩怕不是走哪都要借现金啊。
顾母一句玩笑,倒是让诊室的氛围缓和了些,小姑娘从父亲怀里挣开去拿架子上的杂志,孙文伟和安岩也坐得更放松了一些。
医生抖了抖手里的片子,不紧不慢地开口:“尺骨骨折,不严重,复位后打个石膏,修养一阵子,定期过来拍片复查就好。”
“医生,那大概多久能好呢?”顾雨泽眼神瞥着去看自己手臂的X光片,医生察觉了他的小动作,不动声色地把片子移了点位置,好让他看得清楚:“得一个月过半吧,看你个人的恢复情况。”
顾雨泽看着自己手骨的断点轻叹口气。一个多月,也要到开学之后了,到时候不要太耽误写字就好。
医生叫人领了顾雨泽去更深处另一间诊室复位,顾母则拉着医生问了一些骨折康复的注意事项。男人见事情安排得差不多了,抱着小女孩先走一步,岑泧城跟出去取回他们放在后备箱的书包。
顾母拉着医生东扯扯西唠唠,从骨折聊到幼儿园学费太贵,听得两个连高中都还没开始上的男孩头皮发麻,对未来的生活感到巨大压力,结伴跑到走廊去透气。
时过正午,夏日的太阳更加毒辣,空中掀起的风全是燥的,刮到皮肤上像是会掉层皮,路上行人车辆更是少得可怜,四周静得有些不自然。孙文伟和安岩站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冒汗,又折返回有空调的诊室。
“怎么办,这场球赛要重新开吗?”安岩在会客椅上坐了会儿,冲刚刚进门的岑泧城问道。
岑泧城在角落里放下包,手指拭去几滴滞留在眉间的汗珠子:“继续。27比11。”
“你这么记得那么清楚,重开不好吗?”
“重开还不是便宜了你们。”孙文伟伸了个懒腰,“比方领先那么多,这么大个便宜我们不占,是傻吗。”
“两位配合这么好,这点便宜还要占?”安岩哼了一声,有些嗔怪地斜眼去看孙文伟。
孙文伟就是他叫来凑球局的,这老孙口口声声说好几年不打篮球了,哪想一上场就和岑泧城联手搞得他们人仰马翻,他心里一口气都还没在球场上发泄出来呢。
孙文伟感受到了空气中的杀气,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所处的位置过于尴尬:一边是邀赛的好友,一边是作战的队友。他夹在中间帮谁说话都不是,干巴巴地敷衍了两声笑。
三个人又聊了些杂七杂八的话题消磨时间,最终没话可讲了,就都坐着干等。
顾母和医生扯完皮,嘴巴停不下来,一回身又把话头转向了孙文伟等人:“文伟你们一个班的同学约打球吗?”
“不是,”孙文伟接话,“阿姨,这是岑泧城,一班的;这是安岩,二班的。”
“噢,岑泧城?嘶——”顾母盯着岑泧城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确信地问,“你是不是小时候在星月幼儿园念过书?”
“是的。”岑泧城点点头。
“是你啊,哎哟都长这么大了。”顾母拿手在身边比划了一下,“那时候你才这么高吧,也还没有现在这么帅。你上学前班的时候家长们都在讨论你。”
“是这样吗?”岑泧城还认真回想了一下幼儿园的事情,只是年代太过于久远,只剩下一些断断续续又模糊的记忆。
“等等,雨泽也是星月的吧?”孙文伟身子前倾,嗅到了黑历史的气息,“岑泧城你小时候见过顾雨泽没?”
岑泧城思索了片刻,正欲摇头,顾母已经笑嘻嘻地接话了:“认识认识,还蛮熟的,不然我也不会记住小岑的名字。”
“好像是大班,还是中班的时候?雨泽交了个很要好的小朋友,天天跟我念叨人家多好多好,放了学都不太愿意走,总想留下来和人家多玩几分钟。只是他那时候小,发音不标准,念了半天我都不知道他的小朋友是叫做什么,后来去幼儿园问了老师才知道小岑的名字。”
顾母道谢着接过安岩递给她的纸杯,喝了一口,“也不知道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一个像是有多动症,一个又是那么不爱动弹,居然玩在了一起,实在是蛮有趣的。”
“抱歉,这些事......我都有些不记得了。”岑泧城难得露出迷茫的神色。
他是一直都认识顾雨泽这个人的,但记忆只能追溯到对小学时期的顾雨泽有印象,他甚至记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认识的顾雨泽。
两人交集实在太少,时间又跑得太快,有些事情已经被甩出好远,不甚清明了。岑泧城听到顾母的回忆,再加上自己尚存的支离破碎的感觉,却还是找寻不到拉开那层记忆闸门的细线。
“我只记得,当时好像确实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长得很好看,很活泼,跟我搭话的那天问我要不要去荡秋千......”岑泧城说着慢慢停了下来。
“雨泽好像提起过秋千什么的?我也记不太清楚了。”顾母托腮看着他。
那个小孩,真的是现在的顾雨泽么?岑泧城想,小时候的男孩,很现在接触到的男生,两人性格差别实在是太大了,大得不像是同一个人。
但多年岁月的雕琢下,一个人被打磨成另一副模样也不是不可能。岑泧城压下了心中的疑惑,事情过去那么久了,也不用想得多么明白清楚。
孙文伟一听这两人居然在幼儿园就有接触了,登时八卦之心熊熊燃烧,把自己的小塑料凳往顾母那边移了移,一副洗耳恭听的狗腿样。
“阿姨阿姨,他们俩小时候的事情您还记得多少呀,怪有趣的我想听。”
“噢,那就多了去了。我记得啊毕业典礼上雨泽和小岑同台演过小品哦!演得可好了,家里还有CD,你要的话来我家——”
“妈不要老是趁我不在抖我的黑历史!”顾雨泽的惨叫透过屏风传来,大家闻声抬头看去,见打了石膏右手有些别扭的顾雨泽黑着张脸随医生走出来。
“哟,好啦?还蛮快,本来还打算同文伟多说说的。”顾母起身去勾顾雨泽的左手,后者虽然生着闷气,却也没有躲开。
“妈,这种事情就不要跟别人讲了多丢人啊......”顾雨泽小声抱怨。
“哪里丢人了,多有趣啊。”
“哎呀,不是......就是......唉算了。”顾雨泽烦躁得想抓抓头发,无奈一手打石膏一手被勾着,他卡在原地做了个不上不下的抬臂姿势。
他其实不是介意老妈在人前抖他天真且傻得冒泡的过往,谁没有点黑历史呢。他在意的是,听的人是岑泧城啊!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他丢不起这个脸。那场他和岑泧城唯一一次同台出演的小品实在是......没眼看。六年级的时候他想不开把小品重新看了一回,看完后只想把CD掰了,被顾父及时发现才保住了CD。
他忐忑地看了岑泧城好几眼,对方正带着笑打量着他,顾雨泽以为岑泧城是从他妈那里听到了他的什么笑料,顿时心如死灰,这种不知情的感觉太可怕了。
“谢谢你们陪我家雨泽来看医生。”顾母揽着顾雨泽的腰,垂眸看表见饭点正好,也是为了道谢,便招呼其余三人一同吃个饭:“我开了车,小伙子们赏个脸一起来我们家吃顿午饭,尝尝阿姨的手艺呗?”
孙文伟以前在顾雨泽家吃过饭,特别想念顾母精湛的厨艺,一听能蹭饭,立马把什么幼儿园往事和小品CD先放在了一旁,自作主张地答应了:“阿姨不麻烦的话,我们就不客气了。”
岑泧城也不客套推脱,点点头应了。
孙文伟见安岩还有些不好意思答应,便把他拉到身边讲悄悄话:“顾阿姨都这么说了,只是顿平常的午饭,一起来嘛不打紧。而且顾阿姨做饭特别好吃,过了这村没这店,你可别以后后悔啊。”
“好吧。”安岩终于妥协。
顾雨泽走到旁边去捞自己的书包,身边忽然伸过来一只手,抢先一步拿走了。
岑泧城说,“我帮你拿。”
顾雨泽心里漏跳了一拍,故作镇静地好了一声,携顾母一起走出诊室。
直到这时顾雨泽才从骨折与被爆黑料的奇妙经历里走出来,意识到自己又开始了一段奇妙的经历:他母上居然把他心上人请回家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