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今晨没什么太阳，阴沉沉的天气给了即将考试的学生们一丝清凉和沉静。教学楼各角落里都有正在看书复习的学生，也有一些准备妥当自信满满的考生，拉着朋友在试室外走廊开心地谈论着自己丰富的假期安排。

孙文伟踩着提前十五分钟进场的预备铃声走进试室，他垂头看了看桌角黏贴的座位号标签，顺利地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来。一抬眼，前座白衬衫男生的背影似乎有点眼熟，孙文伟的记忆被白色一点一点地勾了起来。

“欸朋友，又见面了。”孙文伟拿手戳了戳前排的后背。

林云开缓缓扭过头，脸上带着些被打扰的疑惑，发出轻轻的单音询问：“嗯？”他略微打量了一下孙文伟的长相，似乎是想起来了面前的高个男生是谁，他勾起嘴角打了声招呼：“又见面了，孙文伟。”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孙文伟确定自己从没告诉过对方自己的名姓。林云开侧身而坐，看着他淡淡道：“门上贴了考试座位表，来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前后座。”

“太厉害了吧。”孙文伟叹服，他习惯性跳过座位安排表，直接照着座位号顺序找位置，就算看了可能也不会记得自己前后左右陌生人的名字，“你平常也是看一眼就会记住吗？”

“没那么神。我只记自己想记得的事，那些我不想去留意的，一个子都不会记得。”林云开被无数人问过这个问题，但在面对孙文伟的询问时他没有表现出丝毫不耐，脸上仍是风轻云淡的笑。

孙文伟却总觉得他笑容的背后还有些什么隐忍的情绪。

他们没有多聊，只多寒暄了几句就各自拿出课本复习起来。

早上考的是语文和生物，对于孙文伟来说算是强项，题答起来得心应手。在生物科考试结束铃声响起时，他刚刚好检查完一遍试卷。他放下涂卡笔，大幅度地伸了个懒腰。

孙文伟见林云开坐在原位收拾东西，突然想到去莲城的事情。犹豫了一下，他叫住林云开，邀请他中午一起吃个饭。因为和饭友的试室相隔太远，林云开本就打算独自去食堂，便爽快地应了约。

顾雨泽和岑泧城一起在路边等人，熙熙攘攘的人流里孙文伟的身高很是惹眼，待到人走近后，顾雨泽这才看见了身边跟着的稍矮身影。

“林云开？”顾雨泽一下子就把白衣的男生认了出来。岑泧城自然是听说过市第一的大名，他认真打量了一下身子单薄却带着股清冷洒脱的林云开，又把目光移到他身边的孙文伟上，着实对这个组合的拼凑有些好奇。

顾雨泽三言两语就把他们两个人的奇妙相遇跟岑泧城讲了，岑泧城侧耳听着，在听到孙文伟不小心把人撞进泳池时，他留意到林云开不太自然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林云开毫不怕生，同大家及稍晚汇合的潘白二人都打了招呼，脸上一直挂着温和的笑意。去食堂的路上，他总能在适当的时机加入对话，亦或是在对话结束时抛出另一个有趣的聊天话来。

岑泧城看着走在前头聊得不亦乐乎的三人若有所思，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的顾雨泽跟他一起稍稍落在了后头。

“你觉得林云开这人怎么样？”岑泧城对顾雨泽低声问道。

“嗯？”顾雨泽抬头，去看身边沐浴在光斑下的男孩，明暗间他看不太清楚岑泧城的表情，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是如何，但也如实回答：“他性格很好，像晓淳一样很会和别人打交道，彬彬有礼的，有一点小少爷的气质吧，但不摆架子。我对他蛮有好感的。你怎么啦，突然问这个？”

“还有吗？换个角度。”岑泧城又问，目光从林云开的背影移开，落进顾雨泽亮亮的眼眸里。

顾雨泽思忖片刻，缓缓说道，“他太懂礼貌了，反而有点拘谨，感觉上有些......不大自然？”

岑泧城很意外，顾雨泽的想法和他的八.九不离十。他说道：“如果林云开是小说的男主角，那他的设定近乎完美，成绩和容颜自不必说，能培养出这样一个他的家庭环境恐怕也不会差，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优秀。但也因此，我觉得他这个人有些不真实。”

“你的意思是......他少了些真性情？”顾雨泽不太确定地问。

“大概吧。”岑泧城起了话头却没有细说的意思，草草地掐断了。顾雨泽自然很疑惑，但既然岑泧城没有继续讨论的意思，他也不好纠缠着追问下去。

六个人一块吃饭还真是蛮热闹的，他们寻了张大桌子，将各自点的菜推至桌子中央分享，就跟家里人吃饭一样。饭堂充斥着学生点菜和聊天的吵闹，刷卡机器的滴滴声未曾停歇，然而这些杂音丝毫影响不到他们这张饭桌热火朝天的聊天氛围。几个人的话题非常自然地从试题到国庆假期再到正在准备的莲城游上。

孙文伟没来得及询问林云开愿不愿意同他们一起去，林云开便放下筷子惊喜道：“我们十五班也在组织去那边玩，而且好像超过十人了。”

白凌眼前一亮：“你们也去？跟旅游团团？”

“不跟。”林云开摇摇头，“具体出发时间他们还没定。”

“太好了，我们也不打算跟团，可以的话我们两个班能凑一块一起去啊，互相有个照应不说，我们这边要是凑不到十个人，就从你们那边‘借’几个过来。”白凌神采奕奕地两手一合掌，一副放下重担的神情。

孙文伟留意到到林云开主语用的是“他们”，于是开口问道：“你不去吗？”

“我待定。”林云开看着他回答。

“你们都是约好了要一起待定的吗？”除了林云开，桌上其余人的目光齐刷刷地往岑泧城那边看去，岑泧城哭笑不得，扭头去看潘家程，潘家程连忙表示立场：“我已经加入组织了。”

岑泧城跟林云开交换了个无奈的眼神，筷尖轻轻点了点碗沿，“我还是待定。”

如果此时岑泧城回过头看一看坐在他身边的顾雨泽，就会捕捉到他眼底过于热切的期许因失落逐渐淡下去。

白凌也不催他们下决定，不想去也不能硬拉嘛，于是麻利地换了个话题，聊起了历史老师因为不懂网络用语闹出的一些小玩笑。由于历史老师不是同一个人，潘家程没有用武之地，孙文伟难得当了回捧哏的，俩活宝一唱一和地把历史老师的神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桌上几人都乐不可支，连已经提前知道包袱的顾雨泽和岑泧城都笑得不行，更别说从来没见识过的林云开了，他笑得眉眼弯弯，的情绪。顾雨泽忍不住想到岑泧城路上说的那番话，觉得现在的林云开略微变得生动些了。

说慢不慢，说快不快，时间犹如流水过隙，仿若昨天才在冥思苦想着作文大纲，而今天已经在最后一科英语的答题卷上写上Li Hua的信件落笔。高一新生的第一次月考就这么过去了。

监考老师示意大家可以离开试室的时候，大家都发出压抑了三天如释重负的欢呼，呼朋引伴地跑回教室宿舍收拾东西准备回家。走廊里聚满了走动的学生，空气里溢满了轻松愉悦，假期间成堆的作业以及随时可能发送到手机的月考成绩推送暂时都被学生们抛在了脑后，每个人都在尽情享受刚考完的松懈。

顾雨泽看了看钟表，才十点多十一点不到。岑泧城提前回教室收拾要带回家的书册了，故而没有人督促顾雨泽自觉行动，缺乏动力的他不是很想现在就取车回家，于是就这么赖在椅子上，观察着试室里正收拾着东西和大声聊天的学生们。直到试室本班的学生开始涌进来他才背上书包跨出试室。

没想到顾雨泽刚拐了个弯，就正正好跟柳萌互相打了个照面。双方都很吃惊，他们算不上冤家路窄，但那些满天飞的流言二者心知肚明，如此偶遇实在是太过于尴尬了。

顾雨泽怔了一下，不是很想过久停留，但还是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随即快步越过柳萌打算离开。柳萌在背后喊住了他，“顾雨泽！对不起。”

顾雨泽顿了顿，非常意外地背过身去。他看着双手紧紧拽住校服下摆的柳萌笑了笑，心里荡起的涟漪很快淡了下去，又恢复成原本寂静无波的模样。

他对女孩说，“没关系。”

这样已经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