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绵湖休闲公园坐落于莲城的西郊，以淡水湖泊绵湖为中心向外拓展，近乎于占据整个坛山西北山区的四分之一，相传原是财团少爷一时兴起要建一所游乐园讨女朋友欢心，机缘巧合下被集团扩大了项目规模，经多年投资开发后终于落成集休闲娱乐农林渔生态养殖为一体的绵湖休闲公园，于今年正式对外运营。

绵湖休闲公园的宣传和优惠力度之大，又开放于国庆大长假的第一天，不少游客不远万里慕名而来，顾雨泽一行二十多人抵达公园门口时，入目便是三队看不到尽头的长龙。

“我的天啊，这人也太多了吧。”孙文伟把头探出车窗，望着黑压压一片的人海感慨道。

白凌把随身物品检查了一遍，招呼男生先下车搬行李：“没事没事，我们学生跟普通游客是分开进去的，有另外的入口，应该会快一些。”

天气预报往往不会那么准确，莲城这边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有经验的游客都还穿着短袖短裤。顾雨泽热出了汗，把薄外套脱下来塞进包里下了车。

几个男生把行李从车肚子里一件一件拿出来，顾雨泽正帮忙把苏婷的粉色行李箱推过去给她，身边突然传来哎呀一声，原来是王晓淳的行李袋背带崩断了。

“这......”王晓淳焦急地摆弄了一下断裂口，手里头没工具没办法抢救。顾雨泽走过去看了看，一把把行李袋提起来抱在身侧，笑着说：“我帮你拿着先。”

王晓淳双手合掌，朝他甜甜地笑了笑：“多谢啦，回头请你喝维他！”

白凌和米垣把人聚到一起，清点人数无误没有遗漏行李后，带着大家由学生预留通道顺利进入园区。

公园入口处非常宽阔，地上铺着齐整的石砖，正对着大门的是一个大气的景观水池，水面下隐约可见几尾养得肥硕的锦鲤，流水自高处潺潺地滑过水池里一块巨大的岩石，岩石上雕刻着“绵湖休闲公园”六个笔走龙蛇的大字，承建集团鲜红的方形印章雕居于右下。水池左侧空地上多辆观光车和运载车一字排开，不少游客正在等待行李安置，穿着蓝色马甲的工作人员不停地在车辆和行李间忙碌。

一个工作人员走了过来领着他们来到一辆运载车前安置行李。男生们纷纷上前，帮着他把登记好后带上标签的行李搬进车厢。

工作人员迭声夸他们懂事，忙完后他遥遥指着对面的一条延伸至山区的大道说，“你们从那边上山，沿着路标一直走就可以到山顶露营地了，中途有休息站可以休息。祝你们旅途愉快！”

“来，大家先过来！我们在门口合个影！”米垣把相机和三脚架拿出来架好，大家闻声聚成三排，几个好事的男生嬉闹着把刚刚那个工作人员也拉过来拍照，工作人员也没推拒，乐呵着大大方方地站在年轻人们身边。

米垣抬起双手做了个收拢的手势：“再往中间靠一些！”

顾雨泽站在最后排偏中间的位置，米垣指示一出，他便感觉到来自四周的挤压，一时间有些没站稳，脚步不由得往后一撤，眼看就要被挤出去，身旁一左一右两只胳膊伸过来捞住了他的腰，齐齐使力把他架高了起来。

顾雨泽连忙按住身侧两人的肩膀。脚底虽然离地不高，但突然的悬空感还是把他吓得叫了一声，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纷纷抬头往后面张望起来。

“老孙泧城你们快放我下来！”顾雨泽在哄笑声中红了脸，怕弄伤了两人又不敢强行挣脱。孙文伟和岑泧城坏笑着对视了一眼，而后孙文伟对相机后面的米垣喊道：“好了吗？”

“好了，倒计时开始！”米垣飞快地跑到队伍最前排蹲好。

孙文伟把顾雨泽扶得更稳了些，仰头调笑道：“泽儿，别乱动啊，这样你就比我们俩都高了，拍起来照片也好看。来，看着镜头笑一个！”

“3、2、1，茄子！”

拍完照片，顾雨泽被放回地面，脚刚落地就给孙文伟来了个结结实实的肘击，孙文伟咿咿呀呀地叫着捂紧肚皮，为自己打抱不平：“凭什么只揍我一个，泧城还是共犯呢！”

“因为你话多！”顾雨泽冲他吐了吐舌头，拉着胖子和岑泧城跑了。

林云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孙文伟背后，冷不丁地把回身的孙文伟吓了一跳：“祖宗，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林云开原本是不打算来的，恰好这两天借宿的亲戚要回万景帝苑的房子住，他不想打扰到人家才来莲城玩两天。

“群里那个叫‘雨航员’的就是他么？”林云开指了指走在前头的顾雨泽，得到孙文伟的确认后他笑了笑：“真可爱。”

用可爱来形容男生一般是女生的惯用手法，从男的嘴里听到这个词难免会有些奇怪，但孙文伟觉得由林云开说出来并没有什么违和，可能是他家雨泽真的很适合“可爱”这个词。

林云开自然是不知道浮起老妈子般微笑的孙文伟是回想起小学时矮矮软软的顾雨泽来了，就着那笑脸手臂上起了点鸡皮疙瘩。

“我说你，好像从上了大巴开始就一直在观察雨泽呢？”孙文伟朝前走着，语气像是在说天气真好一样的随意。

林云开心里有点意外。在车上他和顾雨泽坐在同一行，而孙文伟跟顾雨泽同一列，按理说是很难看到他和顾雨泽这边是什么情况的，孙文伟未免也太关心顾雨泽了。不过他在观察顾雨泽确实是事实，也没想着隐瞒，随口答到：“是，我觉得他很有趣。”

孙文伟痞笑起来，开起了玩笑：“你不会是看上他了？”

林云开刚还在想他心细呢，结果下一秒就没了个正形。他眼睛上抬看向身边的高个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他弯了弯嘴角，右手食指缓缓抵在了下唇上：“被你发现了啊。”

说完便绕过愣在原地的孙文伟走了，心里压抑了很久的恶趣味第一次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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绵湖公园实在是太大了，就连通往山顶的路线就有好几条，每一条都有各自独特的风景。登及半山腰分岔路口时，有的人想按原计划去看花海，有的人临时起意要去走一走隧道和吊桥，还有的叫嚷着一定要去远一些的瀑布看看。于是一行二十一个人分散开来走不同的路线上山，约定好傍晚前一定要在山顶集中点名。

八班来的八个人里周彤和苏婷想去走吊桥，白凌拉着潘家程一起去看瀑布，余下的四个人依旧选择去山顶最快的花海路线。许项颖和王晓淳很聊得来，想和王晓淳同行，除许尚颖外还有一男两女加入，其中便有被孙文伟软磨硬泡拉过来的林云开。

顾雨泽找了个空当把孙文伟拉到一边问话：“你什么时候跟林云开那么熟了？”

孙文伟当然不太好说是林云开讲了些亦真亦假的话，他要把人抓在身边问个清楚，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三两下就用一株开着花的不知名树木把顾雨泽的注意力转移了。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沿着石阶蜿蜒向上，四周草木繁荫，间或有悦耳的鸟鸣，顾雨泽心情非常好，比平常都活泼了几分，脚步愈来愈轻快，爬着爬着就走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慢一点，别摔着。”岑泧城本来跟他并着肩，现在都有点跟不住他，看着顾雨泽的身影消失在前方拐角的岩石后面不经出声提醒。

“哈哈，没事，雨泽就那样，一高兴就放飞了，小孩子似的。”王晓淳气息有点乱，但难掩愉悦轻快的情绪，“跟他在一起，免不了要操点父母心。”

“我报道那天见过他，当时他忘记带学费了，还是孙文伟帮他垫的，好像说这还是第二次。”岑泧城回头去看走在自己后边的王晓淳，王晓淳听到一半就已经开始上气不接下气地笑了起来：“老孙真是，他那老妈子的性格，肯定都是惯雨泽给惯出来的。”

消失在拐角的顾雨泽突然折返回来，高举右臂挥舞起来，招呼他们走得快一点：“你们快来啊！”

登至石阶最顶，拐角处的岩石随着步伐的深入渐渐地将遮挡的景色归还，众人的视野骤然开阔起来——群山环抱之下，赫然是一大片五彩斑斓的鲜花海洋。在场的人都没有预料到花海的规模，一下子竟是都被镇在了原地。

“好漂亮啊！”几个女生情不自禁地惊叫起来，纷纷拿出手机拍照，顾雨泽也没忍住哇了一声，抬脚就想沿着石阶继续往下走，哪知刚迈了一步腿就软了，站在旁边的岑泧城捞住了他才没摔在地上。

“叫你慢点跑，现在好了，腿酸了吧。”岑泧城把他扶起来，边笑边把他皱起来的衣服拍平。顾雨泽跺跺腿，酸涩酥软的感觉蔓延至整个小腿，他确实是高估自己作为宅男的腿力了。

“需要我搀你下去吗？”岑泧城说着微微展开双臂，顾雨泽求之不得，脸皮不管不顾地厚了起来，“好啊。”

王晓淳默默地把手机外摄镜头移到正开始勾肩搭背的两人身上，飞快地按下了拍摄键。许项颖看了看她，好奇道：“你干嘛呢？”

“受姐妹委托，身兼重任。”王晓淳把手机揣进兜里，不是很想回忆起来周彤和苏婷在分岔路口紧紧揪着她，哀求着给她们拍点顾雨泽和岑泧城的照片好回家舔屏的情形。

王晓淳很想当场给俩痴汉翻个白眼，鬼知道她是怎么笑着克制住的。她看着前方被岑泧城扶着的顾雨泽，心里起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碧空如洗，云的影子大片大片地落下来，鲜花的海洋像是被披上一层通透的水波纹面，随着风的涌动变幻着，卷起一层一层缱绻的花香波浪，把人冲刷得心醉神迷。花田里有几个正在劳作的匠人隐在花丛里，身旁的水牛慵懒缓慢地活动着头部。远方的大风车徐徐转动，在它的头顶悬浮着一个红白相间的大热气球。

花海远看是一副壮丽模样，近看又有微观的无限滋味，明明已是秋天，南方气候里生长的花儿却把一年四季都糅作一个春天，开得争奇斗艳，好不明媚。颜色艳丽的，小巧玲珑的，在触手可得的距离下都变得可爱起来，蜜蜂蝴蝶围绕着花儿飞舞，香气熏得它们拿不定主意要落在谁身上汲取。

即便是自家阳台常年有花的顾雨泽也未曾同时感受这么多种花的香味，兴致勃勃地左看看右看看，鼻子都要凑到花里面去了。

几个人分散开来，各自流连在花海里。王晓淳抓着顾雨泽让他科普花的品种，岑泧城则缀在后头慢慢地走着，时不时瞭望一下远方的山峦，细细感受着这从未有过的舒畅怡然。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大自然这么近了。

孙文伟和林云开一道，他本想旁敲侧击一下林云开，没准小少爷就会透露一二。但林云开保持着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一个字都不愿意同他多说，兀自走路看花。孙文伟对这个人实在无计可施，只能闷闷地跟在一旁。

林云开走着走着看见前头工作人员在卖花，身侧的竹筐里放满了刚摘取不久的鲜花，还有许多花苗用花盆种了起来摆在旁边，供旅客挑选心仪的回家种植。他走了过去，在花筐前认真地挑选，最后取出一支沉甸甸的向日葵。

孙文伟站在一边，默不作声地看着林云开付钱，转身，朝他走来。

“怎么，不好奇我买花干什么吗？”林云开摆弄着手里的花，心情不错的样子。

孙文伟好奇得要死，但越是好奇他越不能表现出来，可不能满足对方吊胃口的心思。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双手插兜，把头撇到了一边，“又不是送我的，我干啥要关心。”

“哦，我还想告诉你来着，其实我是想送给顾雨泽的。”

“不准！”孙文伟一听就炸了，死死盯住他。

林云开玩味地看着他，不知道他对顾雨泽的保护欲从何而来，终于还是放弃了继续逗他的心思，真诚地说道：“开个玩笑。我没有喜欢顾雨泽。”

“......那你这花？”孙文伟狐疑地看他。

“确实是给他的，”林云开权当没看见孙文伟的怀疑，自顾自地说，“只不过我还有一个想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