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闹腾了一整天，顾雨泽比想象中入睡得快，凌晨时分转醒了一次，迷糊间感觉身边的睡袋里没有人。

顾雨泽在睡袋里翻动了一下身子，岑泧城听到身后的响动，把伸到帐篷外的半个身子缩进来，拍了拍顾雨泽的睡袋：“雨泽。”

顾雨泽看着岑泧城忽然出现还近得要命的脸，心脏都要跳到帐篷外面了，他半清醒半呆滞地问了句什么，岑泧城这才离远了些，招他一起来帐篷外边，“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天还没亮透，山顶弥散着一层缥缈的雾气，远方的帐篷都有些朦朦胧胧的。气温是一日里最低的时候，草叶上都带了些露水。顾雨泽随岑泧城趴在门口，被袭来的冷气冻醒了些，他左看看右看看，除了雾就是帐篷，他疑惑地回头去看岑泧城，岑泧城指了个方向：“看那边，再等等。”

顾雨泽把目光投远，等待了一下后发现雾气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他诧异地眯起眼睛想看得更清楚，那东西忽然朝前跃了几步，一只小鹿赫然自薄雾中闪现出来。

没想到坛山山顶还能看见野生的鹿，顾雨泽又惊又喜，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看着小鹿在帐篷丛里走来走去。

“它好可爱！”顾雨泽用气音说道，怕把本性胆小的小鹿给惊跑了。

哪想小鹿忽然站直了身体，耳朵高高地对着顾雨泽他们帐篷的方向竖了起来，显然是发现人类的动静了。小鹿只停留了一会儿，随即一个箭步转身，灵巧而飞快地消失在了远处的雾气里。

顾雨泽惋惜地去看岑泧城，“我好像吓到它了？”

“没关系。”岑泧城笑了笑。

“你怎么起得那么早啊？”惊喜过后困倦又开始翻涌上来，顾雨泽钻回睡袋里捂热手脚，打算再睡个回笼觉，岑泧城似乎没有继续睡的意思，拿出一个kindle窝在睡袋里看起来，“想着早点起来等日出，结果发现雾气很重，应该是看不见太阳了。你困的话再睡会儿，时间还早。”

顾雨泽应了声，看着岑泧城仰躺的侧脸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居然睡到了七八点，顾雨泽爬起来时听到岑泧城在和别人说话，岑泧城说了句“会留意”后，回头看见顾雨泽醒了，马上把刚刚得知的消息说与他听：“有个露营区的小孩子走丢了。”

“什么！？”顾雨泽钻出睡袋，跟着岑泧城出了帐篷。

“具体情况还不太清楚，应该是小孩趁父母睡觉跑出来玩了，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四周没有围护的样子，再往外走就是山林了......我们现在是要帮着找人吗？”

“当然不。”岑泧城低头看他，很认真地说，“我们只需要帮忙不再给工作人员添乱就好了。”

公园紧急把露营的游客叫回旅店大厅清点人数，工作人员面色都有些凝重，任谁开业第二天就出事也不会有好心情。

“你们公园没有围护栏的么？”孙文伟看见了昨天和他们弹吉他的小哥，连忙上去打探一下情况。

“有，只不过是在林里深处，从外边看是看不见绿色围栏的。但是，早上我们检查的时候发现护栏上面破了好大一个洞，可能是野猪造成的。现在比较担心孩子从那个洞跑出去了，已经有人去护栏外山林里找了。”

“那我们还要在这里待多久？”

“因为不是很确定是不是有攻击性动物跑了进来，我们要进行一次彻底的排查，能离开的具体时间还不清楚，还是在这边待着比较安全一些。”

孙文伟道了谢，回到同伴身边转述了一下，顾雨泽这才意识到那头小鹿应该就是从破洞里溜进来的，也不知道它跑出去了没有，希望小孩子不要是看见了鹿跟着追过去了。

吃完早饭后，公园方面终于传来了孩子找到的消息，据说孩子被发现时正在离护栏不远的一个草丛里睡觉，还有一只小鹿徘徊在附近，见工作人员把孩子抱了出来后才跃进了山林。

顾雨泽侧过头去看岑泧城，岑泧城也是用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在看他。

“这才是真的童话啊。”顾雨泽笑了起来。

顾雨泽一行人被耽搁了一下，原计划是打算早早前往莲城城区去游览一下古建筑和图书馆什么的，现在这个点赶过去，午饭都得在车上解决了。

米垣和白凌综合了一下大家的意愿，觉得还是要不虚此行，招呼上想去逛城区的人火急火燎地走了，余下的人则继续留在绵湖休闲公园，下山路上还是有很多项目可以玩的。

再一次把行李安置上运下山的运载车，由许项颖带队的“绵湖小分队”朝着名为“激流勇进”的漂流点进发。

“你们俩真的不来么？”顾雨泽系好救生衣的带子，第二次询问孙文伟。孙文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站得远远的林云开，林云开露出礼貌又歉意的笑，坚持着摆摆手拒绝了。

顾雨泽遗憾道：“那你们路上小心一点。”

徒步下山的木栈道上方聚满了各种枝丫，阳光透进来只剩下了稀稀疏疏的光斑，山谷里的浅溪潺潺流动，各色鸟鸣回响在各处，分辨不来鸣唱鸟儿的具体方位。

林云开走在前头，孙文伟原本跟在他三步远的身后，这时跑上来同他并肩，有些小心翼翼地问：“你为什么那么怕水？”

林云开仰起脸，盖在鸭舌帽的阴影下的双又低垂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林云开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年过年我跟家人回老家，待在房里很无聊，就自己一个人偷偷溜到外面玩。乡下农村的沟渠大多都是没有护栏的，我在渠水边独自玩耍，猝不及防被一个不认识的混蛋小鬼推到水里头去了。我那时小，不会游泳，好在冬天渠水不深，可掉进去时还是被呛了几口，我试着自己爬上岸去，试了几次就失败了几次。最后差点在水里被冻死。”

“之后大一些的水域我都不敢靠近了，大一点的鱼缸我都会下意识地头皮发麻。”林云开说着自己笑了起来，像是这经历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似的。

孙文伟听得心惊肉跳，见林云开还笑得出来，无名火登时就旺了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身体先意识一步按住了林云开的肩。

林云开回头看他，他能感觉出孙文伟的愤怒。两人相对无言，一阵子后林云开觉得他那股气愤又转变成了难言的愧疚，大约是又在介怀游泳池的事情了。

“我那个时候对你很冷淡，确实是因为落水吓到了。”林云开想了想，继续道，“还有，我总是无法遏制地把你和小时候的记忆重叠起来，看着你有时会有种看到那个混蛋小鬼的错觉，情不自禁地对你有些恶劣，抱歉。”

孙文伟一听连忙摆手否定：“我不对在先，你道什么歉。只是......说是对我态度恶劣，你也没有做很过分的事情啊，骂我审美差以及翻白眼算么？”

“你会不会聊天？”林云开装作不满地蹙了蹙眉，心里荡开了不小的涟漪。

“说实话，你把礼貌客气和温和拘谨收起来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你。会哀会怒，会戏耍和嘲讽别人，比乖乖仔的设定好太多了。”

孙文伟看着身边矮他一截的男孩脸上浮显羞赧的神色，知道自己切中了要害，不由得咧了个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坚持要做‘彬彬有礼林云开’，但我觉得真正的你比前一个更有趣。”

山风低语着拂过两人身侧，将少年心里卷曲的褶皱一一抚平。常戴的面具被人轻轻摘下，林云开还没觉得空气如此轻快舒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