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顾雨泽拖着行李爬上亮了灯的楼道，登至四楼五楼间的平台时就已经看见自己家门前亮了灯，爸妈齐齐歪在门口等着他。

“爸，妈。”顾雨泽喘了口气笑道，“等多久了啊？”

顾母接话：“你打电话说下客车时就开始等了。”

三个人就这么隔着一段九阶的楼梯对视着，沉默了一会儿，顾雨泽试探着问：“你们不帮我拿个行李吗？”

“我们穿着拖鞋呢，不方便下楼，你自己上来吧。”顾父笑眯眯地理所当然道。

顾雨泽奔波到现在身子骨都快散架了，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咬咬牙爬上了楼。

“玩得怎么样啊？莲城那边的饭菜合不合胃口啊？”

顾母像是怕儿子离开这段时间三餐饿着了，不停地给顾雨泽夹菜，顾雨泽饭碗里堆的菜都把白米饭盖没了。

“妈，我自己来，自己来......等他们传了相片，我拿给你们看。”

一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全程都是顾雨泽在讲游玩的趣事，结果爸妈都吃完饭去追连续剧了，他还留在饭桌上对付饭碗里没怎么动过堆得山高一般的食物。

顾雨泽洗了个舒服的热水澡，盘腿坐在床上边看手机边擦头发。一直静默的八班班级群这会儿突然99+，打开一看，是陈星半小时前投了个深水炸弹——高一全年级第一次月考成绩表。

顾雨泽颤抖着点开表格，输入自己的名字查找，还好，不上不下的全班第三十一名。再往上看，孙文伟位居十九名，岑泧城不出意外地稳坐前三，倒是白凌和蒋涛难兄难弟似的考了同一个分数，比雨泽多了三分。顾雨泽又跳到七班去看胖子的成绩，胖子这次考得比老孙还好。

班群里唰唰地往外冒嘶嚎成绩太差的聊天气泡，顾雨泽看了看那些人的名字，再去表格里对照了一下他们的成绩，默默地关闭了班群。他不配和这群学霸同台竞技。

莲城游的群疯狂艾特着顾雨泽，原来是大家分享照片时，岑泧城发了顾雨泽笑着站在向日葵花里的照片，引发了女生们的大规模尖叫。

顾雨泽飞快地处理完各种来勾搭他的好友添加，告知她们自己暂时有事没法聊天后，堂而皇之地点开了与岑泧城的对话框。

雨航员：你什么时候照的？怎么没拿给我看看？

岑泧城窝在客厅沙发里打字，磕着瓜子路过的岑月泷从他背后凑上来看了看，问道：“顾雨泽啊？”

岑泧城手指顿了下，“嗯”了一声。

“国庆放完假后就该社团招新了吧？到时候把他带来找我啊，我姐妹一直念叨着要看好看的师弟呢。”

岑月泷不等岑泧城回头拒绝，单手摁住了他的头，短而直的头发在岑泧城小幅度的挣扎下有些扎手。她不容弟弟质疑地说：“招新第一天，我要看见人。”

“岑月泷！”岑泧城盯着岑月泷回房的背影，颓丧地靠回沙发背上，看着有些暗下去的屏幕他轻叹了口气，把输到一半的字打完。

雨航员：你什么时候照的？怎么没拿给我看看？

城：玩得太开心，不小心忘记了

城：我跟你说个事情

雨航员：嗯？

城：下星期的社团招新，跟紧我，别离我太远

雨航员：？？？

溪苑一中向来重视学生兴趣的培养及课外活动组织能力，开创的社团可谓应有尽有。像是鸾织文学社、Sunshine英语角、溪苑广播站以及模拟联合国等等，都是存在历史悠久基础深厚的元老社团，更有汉文化社、街舞社、ACGE同好社这样的新星社团脱颖而出，成为与元老社团争夺生源的有力竞争对手。

每年国庆后学校都会安排三天午间时间给社团招新，社团借用一楼空教室作为暂时的活动室进行新生答疑以及报名。为了最大限度招揽新生入社，每个社团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歌舞表演，纪念品派发还算小意思，最直面社团抢人竞争的莫过于“招新走廊”。

岑泧城在岑月泷高一时来过一次溪苑，提前经历了这段不算长，但能噩梦一辈子的招新走廊。由于走廊位处进入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不止高一新生，师兄师姐们也躲不掉。

远远地就听到一阵歇斯底里的叫喊声，岑泧城回想起当年的情形，忍不住露了个苦笑。

顾雨泽看岑泧城神色不对，轻拍了一下肩背把人从回忆里唤醒，问道：“你还好吗？要不我们明天再过来？”

岑月泷是学生会的成员，而学生会的面试时间比较特殊，安排在大部分社团结束招新的最后一天，岑泧城不想增加岑月泷靠近顾雨泽的机会，摇了摇头说：“没事，就今天吧，速战速决。”

即将走入人声鼎沸的走廊前，岑泧城环住顾雨泽的肩把他往自己身侧揽了揽，“传单不要接，忍一下马上就过去了。”

顾雨泽觉得自己落进了分贝巨大的噪声海洋。洪亮的，尖锐的，软糯的，沙哑的，不一而同的嗓音在一瞬间迸发出连珠的字词，争先恐后地往顾雨泽的耳朵里涌，大脑被繁杂的声音讯息震得嗡嗡直响，顾雨泽几乎听不清楚岑泧城紧贴在他耳侧说的话语。身边有无数只手递来五颜六色的传单，像一只只翻飞的彩蝶，晃得他头晕眼花。

近乎狼狈地跑过这段走廊，顾雨泽呆滞地被岑泧城推着腰往前走，没有完全地从极噪的环境里走出来。他伸出双手，手心朝前盖在耳背，仰头看着岑泧城，小声说道，“我好像聋了。”

岑泧城笑出声来，“那我这是第二次聋了。”

“这样真的招得到新人吗？”

“没办法，社团竞争激烈，你要是不派人在这边拉拢，就已经是先输人一步了。元老社团处境好一些，不需要这种声势浩大的装腔作势也有人争着要进，门槛高一些都不担心招不够人。”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拥挤的人群，顾雨泽在鸾织文学社的大教室门前停下，“我要是先结束了，就去地理社团那边找你。”

“好。”岑泧城跟他挥手告别，“面试加油。”

“你也是。”顾雨泽笑着说了待会儿见，岑泧城的鼓励让他紧张的心情消减了几分，似乎还比刚才多了些自信。

说是面试，除了填写必要的申请表格外，其他时间里顾雨泽都在和给他面试的师姐聊外国文学，两人阅读的口味非常一致，就像是多年不见的挚友，一时间聊起来话题不断，停不下来。

若不是其他社员在催，方若依是真的很想继续跟这个长得清秀帅气又温和腼腆的师弟聊上个把小时的。她接过顾雨泽递回来的资料表，笑盈盈道：“如果审核通过了，我们会再联系你。跟你聊天很开心，有机会再聊。”

“好的！”顾雨泽因面试的顺利激动得耳尖些微泛红，方若依看在眼里，愈发觉得小师弟可爱。

“那我先走了，还有朋友等，方师姐再见！”顾雨泽站起身，礼貌地道了别，小跑着迎向在门外等了他有一会儿的岑泧城。

过道里人非常非常多，岑泧城为了尽量不挡到路，后背整个都贴在了身后的柱子上，姿势辛苦而局促。顾雨泽看见他额上的汗珠，歉意瞬间漫了上来，他只顾着跟师姐聊天了，倒是让岑泧城在外面忍受拥挤和燥热。

顾雨泽想快点去到岑泧城身边，却被来来往往的学生挡得无法前进，岑泧城有意与他汇合，同样被摩肩接踵地牵制住了。顾雨泽一筹莫展之际，一只冰凉得不正常还带着湿意的手握上了他的手腕，顾雨泽吓得忘记发出声音，不等他做出挣扎，人已经被那只手重新拉进了文学社的大教室里。

“顾雨泽是吧？抱歉啊，手拿过冰饮。”长发的女生举起手里两瓶冰红茶示意了一下，眉眼笑着弯起来的弧度竟然跟岑泧城有些微相似。顾雨泽反应慢半拍地想起来，这不是报道那天坐在岑泧城对面的女生吗。他试探着问：“你是泧城的姐姐？”

“是，我叫岑月泷。”岑月泷飞快地看了一眼正艰难地往他们这边移动的弟弟，不动声色地把顾雨泽往教室深处人多的地方拉，“你来面试文学社么？”

“嗯。”顾雨泽无奈地跟着走，不时地偏转过头去找寻岑泧城的身影。

岑月泷见他这幅心不在焉的样子，柳眉一挑，朝教室一角唤了声，“依依，你之前嚷着要看的漂亮师弟我给你带来了。”

正如顾雨泽想的那样，方若依很快出现在他俩面前，“在哪呢在哪呢——啊，雨泽，又见面了。”

顾雨泽哭笑不得：“方师姐。”

“咳，那什么，你等我们一下啊。”方若依给顾雨泽赔了个笑，转身将岑月泷拉到一边说悄悄话，“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师弟叫什么！我刚刚在他面前塑造的文艺人设都塌了！”

“慌什么，”岑月泷无所谓地瞥了她一眼，“你是个女神经，他早晚要知道的。”

方若依：“......”

有几个换了岗在休息的文学社师姐发现了独自站着的顾雨泽，走过来问他需不需要帮助，知道原来是岑月泷安利过来的师弟后，几个人的眼里都开始放光。

“你面试社团了没？有没有兴趣来加入我们鸾织？”

“面了，就是鸾织。”

“太好了，我给你开后门，漂亮小哥哥不能落入其他社团手里！”

“......”

“文科班太苦了，养眼的男生都没几个，你以后要不要来学文啊？造福一下文科姐妹。”

“会考虑一下......”

“师弟有没有交往对象啊？”

顾雨泽为了不给岑月泷留下不好的印象，一直都笑着简短又恰到好处地有问必答，现在他难得有片刻的沉默，师姐们心下了然，感叹还是迟来了一步。

岑月泷全程站在旁边观察顾雨泽的一举一动，他虽是在应付师姐们，但心思不在线，想也是飘开去找她弟弟了。

岑泧城穿越重重人墙看见顾雨泽的身影时，心里绷紧的弦稍微松了些，但见他略显局促地在跟师姐说话，岑泧城却莫名有些生他的气。

他走上前去，伸手搭住了顾雨泽的肩，强势而坚决地把他从女生的包围圈里拉了出来，“抱歉师姐，我和他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经过姐姐面前时，岑泧城看见她眼里的狡黠和自得。岑月泷笑起来，伸手一扬，一瓶冰红茶准确无误地落进顾雨泽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