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三个大男孩从停车场出来就先被何烁拉着奔向了四楼的儿童乐园。周六早晨的购物商场人还比较少，儿童乐园里面暂且空无一人。三个高中生就这么退化成了小学生，在包场的儿童乐园里边上蹿下跳地玩。待周围家长和小孩渐渐变多了，才猛然被准点苏醒的胃给叫醒了。

潘家程减完肥胃口倒是没跟着小下来，一出儿童乐园就和何烁一唱一和地嚷嚷着饿死了要去吃顿好的。结果几个人看到一家过桥米线就走不动路了，呼哧了一顿热乎乎的米线。

吃完饭，孙文伟提议在商场里溜达消食，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要买。顾雨泽想起之前老妈让自己有空去挑件羽绒服，就先往服饰区去了。

男生挑衣服非常省事，像是永远学不会精挑细选货比三家。顾雨泽随缘进了一家男装店，又随缘地看上了挂得最显眼的一件黑色羽绒服，在孙潘的大力怂恿下，最终选择了更亮眼的米白色。全程不过十五分钟，中间有十分钟全是老孙和胖子火力全开地在耍嘴皮子。

买完羽绒服又不知道要干嘛了，几个人就在整个商场里一层一层地逛。孙文伟在饰品店里给何烁买了个鹿角的头饰，带上去后搭配何烁身上咖色的呢绒衣服，俨然成了一只可爱的冬日小鹿。

借着何烁的小鹿形象，顾雨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圣诞节要到了，这也意味着岑泧城要生日了，就在圣诞节的第二天，26号。

这是顾雨泽第一次可以名正言顺地给岑泧城买礼物过生日。以前的他跟岑泧城连一层同班同学的关系都没有，根本找不到借口跨班去送礼物。

有了任务在身，顾雨泽行动力咻咻咻地开始恢复，牵着精力异常旺盛的何烁跑东跑西，试图找到合适的生日礼物。

又逛了半小时，何烁走累了想要休息，于是四个人买了甜筒，回到一层的大厅寻了张长椅坐下休息。头顶高高地悬着玻璃顶，阳光自室外照射进来，撒在交错横亘的走廊和扶手电梯上，通透得每一寸角落都在闪着温暖的光。

顾雨泽背靠着墙，舔着甜筒看阳光，满脑子都还在想要送什么礼物给岑泧城比较好。

送钢笔？感觉有些普通。

送球鞋？自己的存款好像不太够……

送……吉他？

顾雨泽甩甩头，彻底清空脑内无用的礼物列表。实在是没想法，顾雨泽犹犹豫豫地戳了戳身边的潘家程：“胖子，给男生送礼物，一般能送什么啊？”

“啊？”潘家程咬了口甜筒脆皮，想了想说，“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男生咯，喜欢打游戏的，你就送点卡或者皮肤啥的，喜欢运动锻炼的，你就送器材啦鞋子啦这些，喜欢学习的就更简单了，送全套五三……等等，你要给谁买礼物？”

“你要给谁买礼物？”复读机孙文伟也凑过来，两人两双眼睛都死死盯着顾雨泽。

给好朋友送礼物其实也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顾雨泽挠挠头，老实说了：“给泧城，他圣诞节后就生日了。”

一听是个年级排名前十的大学霸，潘家程左手握拳啪一声砸进右手手心，了然地哦了声：“别犹豫了，送五三！”

孙文伟料到顾雨泽是想给岑泧城买礼物，没别的大反应。他嗷呜一口把甜筒脆皮尖尖吃下去，舔去了嘴角的碎屑，看似漫不经心地说：“泧城生日你记得蛮清楚的嘛。”

顾雨泽再一次嗅到了陷阱的味道，斟酌了一秒后他回答道：“嗯。你们俩的生日我也记得很清楚啊。”

确认过眼神，是求生欲非常强的人。孙文伟给顾雨泽不合时宜上线的机智给逗笑了，摇摇头，随意地靠上了背后的墙，轻轻地吹起了口哨。

他其实在犹豫要不要现在跟顾雨泽摊牌。但他至今都还没有揣摩明白顾雨泽不肯告诉他和胖子这件事的原因。是他们之间信任还不够，还是顾雨泽根本就不打算跟他们说。为此孙文伟没少胡思乱想，也没少被林云开开导。林云开说现在的情况大概是二七开，二分是老孙胖子没对同性恋爱表过态，顾雨泽不敢轻易摊牌；七分是顾雨泽自己的原因，也许他想把这件事藏一辈子谁也不告诉也不一定。

七分天注定，二分靠打拼。孙文伟品了品林云开这句总结的话，郁结地在心里进行了几次土拨鼠式尖叫。

相比起孙文伟的天人交战，潘家程这边要淡定得多。

他确实隐隐约约察觉到了顾雨泽对岑泧城有着不同于朋友的感情，也在孙林的“熏陶”下变成了半个福尔摩斯，明察秋毫地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但这些其实说起来都是他们的主观臆测，到底是不是他们所想的那一回事，潘家程选择等待顾雨泽说出那最终的真相。

所以“守株待兔”潘家程现在才能充满耐心地，给顾雨泽条缕分析送全套五三给岑泧城作为生日礼物的好处十则。

说了半天，潘家程没能打动顾雨泽，顾雨泽也没能让潘家程彻底打消送五三的念头，两人兴致缺缺地陪孙文伟开始靠墙葛优瘫，余下何烁自己一个人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走来走去。

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子很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很快就有两个男人走近何烁，齐齐蹲下来问他怎么是一个人。

孙文伟看见了，急忙起身。何烁也明白过来对方以为自己是单独一人，连忙指了下哥哥们坐着的地方。

两个男人看看何烁又看看孙文伟，放心地站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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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雨泽想礼物想得头冒烟，最终也没想出什么花来，只好暂时放弃，等待灵感自己降临。

天色渐暗，孙文伟的小姨约了五点半在购物商场门口“移交”何烁，几个人先去停车场取自行车，再回到大门口等孙文伟的小姨。何烁玩了一天累坏了，在等妈妈的过程中窝在孙文伟肩窝里睡了过去。

冬天昼短，太阳已经掩下地平线一大半，远方的高楼缝隙里泄出几抹绛红色的云霞，红光很快就要消失不见。街道两旁的路灯早已亮起，照着一个个急于归家的人。

昏暗的路线，来来往往的人群，都没能阻止顾雨泽一行人捕捉到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刚才担忧何烁走失的那两个男人。

两人挨得很近，走在向着北方的人行道上，借着公交车站台和过于茂盛的绿化的遮蔽，其中一个凑到另一个的身边，很快很轻地吻了一下。被吻的人好像很不满光天化日下被“偷袭”，抬手肘捅了下旁边的人。

三个人安安静静的目送这对情侣消失在人行道拐角，谁也没有说话。

直到过了五点半，孙文伟的小姨来把何烁接走，才把一方小小的沉寂打破。

孙文伟双手把着车头，无心地响了几下铃。他和潘家程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情绪。

孙文伟回身对着车后座上一直在沉默的顾雨泽说：“泽儿，我和老潘有件事想跟你聊一下……”

顾雨泽的眼底闪着道旁路灯的暖光，点了点头。

夜色完完全全地降落到这座城市，白昼的喧嚣转换为光影的交叠，白日被人气阻挠而虚浮于高空的寒彻空气渐渐占据每一条街道。

三个人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小公园落脚。小公园里有一片小沙地，一根孤零零的路灯伫立一角，扩散成光锥的橘黄色光把三个少年人和黑暗隔开来。

顾雨泽围着潘家程给他的深灰色围巾，平复了一下心情：“……大概就是这样。”

他酝酿了一路，在孙文伟开口询问他之前，抢先摊牌了这个压了好久好久的心事。

听罢顾雨泽简短又有些忐忑的陈述，孙文伟和潘家程心情有点复杂，更多的还是因为心疼。

“你怎么不早点跟我们说？”潘家程轻声问他。

“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接受……”顾雨泽苦笑了一声，“直到刚刚在商场门口，看你们对那对同性情侣没什么过激反应，我才觉得这是个说清楚的机会。”

“那要是没这个契机，你是不是打算藏着掖着一辈子啊？”孙文伟使劲地揉了下顾雨泽的头，心疼他家小朋友这么地不开窍。

顾雨泽总是这样，从小到大，有点什么事情都自己忍着，学不会跟别人商量。但孙文伟知道他的出发点单纯得有点天真，顾雨泽只不过是不想把那些烦心事说出来，给别人平添忧虑和担心罢了。

顾雨泽等孙文伟“发泄”完松了手，抬手顺了顺头毛，小声地说：“以前是这样想的，但是……我现在改变主意了。”

就像朝前迈出一步，把自己暗恋的花儿从心底最深的角落里拿出来放在阳光下，顾雨泽还想要继续往前走，终有一天要把它捧到岑泧城面前。

孙文伟好奇顾雨泽心态的转变。

顾雨泽支吾了半天，把王晓淳跟他告白以及自己摊牌的事情给讲了。

一讲完果不其然其余两人都炸了。这傻逼孩子，有事放着死党不说，说到暗恋他的女孩子那边去了！

这次连潘家程都沉不住气，拿冻得冰冷的食指没好气地戳了几下顾雨泽的额头：“该说你什么好？你脑袋瓜子里塞的都是啥？”

顾雨泽自觉心虚，被潘家程点得脑袋后仰都没躲开，非常诚恳地反省了自己的过失。

反省了一半，孙文伟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说都说了。晓淳口风挺严的，倒不用担心她会随便乱说。还有别的人知道这件事吗？”

顾雨泽摇摇头，“没有了。”

潘家程：“那就有五个知情人士了。”

顾雨泽惊了：“哪来的第五个？”

孙文伟哦了一声：“我把林少爷给忘了。”

顾雨泽：“林云开？？”

孙文伟：“这说起来话又很长了，得从国庆那次莲城游开始讲……”

经历了一个半小时的谈心，顾雨泽恋爱后援团的人数莫名其妙地扩充到了四个人。顾雨泽解决了压在心里多年的一件大事，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回程的路上都轻松了不少。孙文伟和潘家程先把顾雨泽送回家，在他要走进那条绿巷子前又把人喊住了。

“以后有什么事啊，甭管别的，尽量跟我们俩说。”老孙伸出大拇指指了下后边的胖子，胖子肯定地点了下头。

“我俩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顾雨泽站在原地没动，径直看着铁门外骑着单车的两个人。车流的灯光打在他们身后，明明暗暗，有些不真切，他却并不觉得一切似梦般虚幻。他的朋友真真切切地站在他的身边，手掌贴住他的后背，对孤独行走了这么久的他说：走吧，我们永远在你后边。

一辈子那么长，能找到陪伴的人都显得不容易，又能有几个人会许下承诺，愿意一直在你身边呢。

顾雨泽迈开步子，同时解下潘家程给他的围巾，在孙潘两人诧异又带笑的视线下飞扑到他们面前，用围巾一把将他们兜住，猛地往自己的方向拉。

孙潘两人也没管自己还踩着单车，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成全了顾雨泽这个情难自控的拥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