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真不是顾雨泽大惊小怪。
方绪华面容姣好,保养也很好,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个已经年近五十的女人。她眼睛到鼻子跟韩海有几分相似,却被身上文人典雅的气质柔和了锋锐感,变得温柔,还似有一点风情。
顾雨泽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连习惯了他人目瞪口呆的韩海都把头扭开掩饰笑意。
方绪华好整以暇地看着还在处理过载信息的顾雨泽,问道:“这位同学不是高三的吧?”
经常来组室的高三学生或多或少都见过韩海,也知道他和自己是母子关系。
韩海拉了把椅子坐到母亲身边,给她的茶杯添了些热水,淡淡地说:“他是陈星的学生。”
方绪华喝着水,斜了儿子一眼,放下茶杯说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韩海挑了下眉头:“还没来电话。”
方绪华又转头问杵在原地的顾雨泽,语气却变得耐心而温和:“你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噢,有事有事,找您有事!”顾雨泽从母子俩打哑谜似的对话中回过神来,连忙上前把资料递给方绪华,“这学期鸾织的社团活动要办名著讲书会,想请您来给我们讲《红楼梦》。”
方绪华接过策划书,没打开来看,直接卷成筒,不痛不痒地捶了一下韩海,再一次下了驱逐令:“人没来电话你不会去找吗?在这待着干嘛,怪碍事的。”
韩海面无表情地起身,很干脆地走出了组室。
顾雨泽站在旁边大气不敢出,看不明白这对母子的相处方式。
方绪华拍了拍韩海空出来的座位,笑着对顾雨泽说:“坐。”
顾雨泽:……
方绪华把纸张展开,粗略看了一下,她一边看一边食指点桌,像是在思考。
顾雨泽乖乖坐在方绪华身边,等她的回复。
方绪华看完策划书,看了看正襟危坐的小同学,心里笑说还是太拘谨太紧张。
“星期二中午我可能没有空,改换到星期四中午你看合不合适?”
顾雨泽想了想,他们社的活动分三个环节为期三天,如果方老师的讲书会要改时间的话,那其他活动也得跟着变动。
不过方若依事先跟他讲过,一切按方老师的空闲时间来,于是他很快就点了点头,说:“可以的,老师有空就好。”
方绪华又问了些细枝末节的问题,顾雨泽把自己清楚的部分详细解答,剩下一些问题他还得回去跟部门的人商量。
这一来二去的也耗费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组室里问问题的学生三三两两地走了,只剩下顾雨泽方才寻人时请教的那个老师还在批作业。
方绪华看了看表,问顾雨泽吃饭了没有。顾雨泽方才还没有感觉,一提他就饿了,肚子也很会找时机地咕了一声。
眼前的小伙子耳尖腾地就红了,方绪华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对他的反应很感兴趣。
“也差不多了,你快去吃饭吧,饭菜凉了不好吃。”方绪华把资料收进抽屉里,示意顾雨泽先走。顾雨泽谢过她,雀跃地走出了组室。
任务顺利完成,顾雨泽舒了口气,也不管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先去食堂填饱胃。
中午部门不开会,顾雨泽难得有个午休用来补觉,下午的课是历史语文和自习,睡饱了好听课,还要整理前段时间落下的笔记。
他进了教室,不出所料地看见在写作业的岑泧城。
他俩这学期依旧是前后桌,大约是陈星的功劳。
顾雨泽的同桌刚好是周博,而上学期的大佬沈放成为了岑泧城的同桌。
沈放是当时顾雨泽没碰上的男寝501成员之一,另一个他没见着面的是个高三师兄,曾是校体育社羽毛球队队长。
不过现在周博沈放都不在,顾雨泽很自然地抢占了靠近走道的沈放的位子。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岑泧城习以为常,看他一眼手头笔没停,边把大气受热过程写完整了边问他:“你去哪了,一下课就跑没影。”
“忙社团活动,跑了趟高三,请方绪华老师来讲《红楼梦》。诶对了我跟你说,我找方老师的时候遇见韩老师了,他俩居然是母子!”
“韩老师?”岑泧城回忆了一下认识的姓韩的人,有些不确定地问,“韩海?”
“嗯,我知道后吓了一大跳,愣在那里,他们肯定在想我怎么傻乎乎的。”顾雨泽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
“怪不得学校能找来他当摄影顾问啊。”岑泧城转了一圈笔,开始写最后一个空,“一边是在高三教书的妈妈,一边是高一教书的陈星。”
“这倒是。”顾雨泽忽然想起方才韩海提到的“还没有来电话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陈星?
岑泧城把“地面辐射”填进横线后放了笔,顾雨泽知道这是他专心聊天的信号,主动关心起了岑泧城的日常:“你社团那边忙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准备搞一个中国地理趣味竞答,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找和想题目。”
“羡慕你们的工作量,我们这边还刚忙活开,有三个大活动要准备……”顾雨泽说着下意识地打了个哈欠,他虽然乐在其中,但这并不妨碍他嫌弃工作量和繁琐程度。
“鸾织是元老社团,活动周搞大事情是肯定的。”岑泧城看他打哈欠,想他肯定没睡够,反过来关心他,“你昨晚熬夜到几点?”
这是肯定句,问都不问就笃定他熬夜,但顾雨泽还真的最近一直没早睡过,他心虚地想了想,试探着说:“嗯……一点多?记不清楚了。”
果不其然生物钟精确到秒的岑泧城皱了下眉,“老熬夜不好,说过很多次了。”
“特殊情况特殊情况,我这就午睡。”顾雨泽赶忙陪笑,把手探到自己座位拿外套,卷成一团当枕头用,趴上去歪着头看岑泧城,一脸乖顺。
“那你睡吧,到点叫你。”岑泧城扒拉了一下顾雨泽的头,继续写他的地理练习册。
顾雨泽安分地把头埋进“枕头”酝酿睡意。
在他快要睡过去,意识已经变得朦胧时,窗外忽然传来机械运作的刺耳杂音,原本就不太放松的神经又猛地被拉了一下,清醒了。
岑泧城看到顾雨泽换了个侧头的方向,起身把窗户拉上,但仍然隔绝不了外头隆隆作响的机器噪音。
班里有些午睡的同学被吵醒,更多被噪音打扰到学习的人拿了书往外走,去找安静的地方继续奋斗。
顾雨泽眯着眼假寐,实在是忍受不了噪音,无奈地伸了个懒腰“起床”。他混沌地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瘫在椅子上装死。
岑泧城看他一脸再不睡就要gg的模样,眼睫毛还挂着打哈欠打出来的泪花,想了想,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顾雨泽听到旁边窸窸窣窣地响动,睁眼看见岑泧城把地理书和笔夹进练习册里,以为他跟别人一样要出去找安静的地方学习,手脚麻利地给他让出道。
岑泧城走到过道,看顾雨泽还想回原位咸鱼瘫,伸手把他拉住了:“还要在这睡呢?走了。”
“啊?”顾雨泽回过头来,困惑地看他。
岑泧城不想浪费顾雨泽的睡觉时间,边推着他的后背催促边说:“去我宿舍睡觉。”
顾雨泽愣了一下,想起上学期岑泧城的承诺。
介于他和岑泧城都已经同床共枕过了,再被一句无心之言撩拨到面红耳赤也不合适,顾雨泽顺着岑泧城推他的力道往教室外走,笑着说:“那你上学期怎么没带我过去?”
到楼梯口时岑泧城改为跟他并肩而行,说:“环境不好,不好意思让你苦上加苦。”
“我怎么敢嫌弃啊。”顾雨泽故意抬肩撞了下身旁的人。
岑泧城语气正儿八经,嘴角却带笑地说:“走楼梯别瞎闹。”
两人到501的时候,一寝室人都齐了。周博在阳台刷他的球鞋,沈大佬戴着耳机在看书。
董晓刚好肝完一张化学卷,他懒腰伸到一半瞅见生面孔,朝带头领人进来的岑泧城伸出右手:“噢,你朋友?”
“我同学顾雨泽,”岑泧城跟董晓击了个掌,同顾雨泽介绍道,“这是高三的师兄,董晓。”
“今天咋回宿舍了?”
“学校后门施工太吵了,这边清净,”岑泧城举起了手里的书,侧了侧指着顾雨泽,“顺便出租床位。”
有些走读学生会跟午休不需要回寝室休息的朋友打商量,分摊部分住宿费以得到午休时的床铺使用权,方便又比全宿省钱。
董晓会意地嗯了一声,以为顾雨泽跟岑泧城也是这样的交易关系,随口问道:“二八还是三七啊?”
岑泧城催顾雨泽爬上床,闻言笑了声,说:“友情提供,不用钱。”
董晓遗憾地叹息,开玩笑说:“哎,哪能这么占你便宜,要不顾师弟以身相许吧。”
岑泧城看着脱完鞋爬上梯子的顾雨泽,随口应道:“那就以身相许吧。”
顾雨泽爬梯爬到一半差点滑下来,没忍住骂了句卧槽,抬脚要去踹下边背对着他的岑泧城。
他就是做个势,没想真的要碰到人,谁想岑泧城背后长眼一般侧过了身,顾雨泽伸出去的脚恰恰好晃到岑泧城面前。
岑泧城立刻抬手握住了他的脚踝。
温热的手掌贴上微凉的皮肤,顾雨泽心里暗道不妙,自己心跳得太快了……
他很好奇岑泧城的脑回路是怎么个走势,次次都能在出乎意料的地方精准暴击他。
顾雨泽收了收被抓住的腿,见岑泧城抓握的力气还不小,强装镇定地威吓他:“我摔下去怪你。”
岑泧城很快松手,他原本就是怕顾雨泽要摔才抓他脚的。
上回沈放大清早地下床肝作业,天昏地暗地也不开灯,结果脚踩空摔下来了。人倒是没事,就是那动静不仅吓醒了501,还把隔壁寝的哥们给震醒了。
他对这事留了个心眼,方才看见晃在半空的脚被勾起了回忆,心里猛地打了个突,下意识就伸手捞住了。
惊吓之余发现是虚惊,他舒了口气,没怎么生气,反而在松手的时候顺势打量了一眼顾雨泽的脚。
常年宅家的顾雨泽皮肤本身就白一些,轻易不暴露在外的脚丫更是白得像块瓷。淡青色的血管藏在脚背的皮肤下,岑泧城想到纪录片里那些俯瞰视角,蜿蜒于广袤大地的河川。
联想大自然的美好此刻也没办法辅助他唤起对朋友脚踝更多的臆想,他就是觉得这只脚能被他一只手堪堪握住,太瘦了。
在阳台的周博听不太清楚屋里头的对话,但听到了岑泧城那句“以身相许”,咯咯咯笑了半天都没停下来,把戴耳机的沈放都给笑得被动退出了学习局。
岑泧城站在底下语音遥控床上的顾雨泽掖被子,但顾雨泽好像是太困,闷了个“嗯”就没声了。
顾雨泽睡下后,其他四人压着声音稍微说了会儿小话,各干各的去了。
阳台时不时传来刷鞋的声音,底下写字翻书的动静都被留心地压低。
顾雨泽窝在岑泧城的床上,明明困得眼睛发酸,但就是没什么睡意了。他默认是自己认床,不肯再给多想自己现在躺在谁的床上。
当然他越想去想,就越会忍不住去想。
他开始后悔上学期的自己答应了岑泧城的提议,此刻报应姗姗来迟,闻着枕头上淡淡的洗发露和拥有者的味道,顾雨泽不可避免地……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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