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岑泧城做完地理练习册后没作业可写，看了下时间差不多，离开书桌去敲床上的铁护栏喊人起床。

顾雨泽掀开床帘探了个头，宿舍里其余人这才敢有大动静，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洗脸的洗脸。

岑泧城仰头看顾雨泽，问他：“睡得怎样？”

“嗯……不至于下午上课睡觉。”顾雨泽拿手背掩了个哈欠，移开跟岑泧城对视的目光。

但两人此刻的直线距离太近，刻意的掩饰根本没有作用。岑泧城很快就留意到顾雨泽脸上的憔悴，他发觉顾雨泽没有以往刚睡醒时的那种迷糊和不清醒，心里质疑他是不是真的有休息好。

顾雨泽当然没睡，他忙着压制自己不合时宜的躁动，默默背了好几次《琵琶行》给自己洗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明明之前在岑泧城家留宿时没这么激烈的反应啊……

岑泧城心里有疑惑但不说破，点点头说：“那就好。下来吧，小心点。”

董晓拎起他的书包要去教室，临出门前问岑“下午放学你去跟祁飞打球吗？”

岑泧城拿上课本，等顾雨泽穿鞋，对董晓摆摆手，抱歉地说：“我下午没空，麻烦师兄你跟飞他说一声。”

“好嘞。倒是你，连着拒绝了那么多次，小心他要在宿舍楼门口堵你啊。”董晓做出手枪的手势，自带音效地爆了岑泧城的头，开门溜了。

顾雨泽穿好鞋直起身子，抬起不太舒适的右脚踏踏地，抬头问道：“什么？”

“说来话长，得从刚开学不久那会儿社团招新说起来了。”岑泧城等周博和沈放出门后把门锁好，在去教学楼的路上慢慢地给顾雨泽讲。

“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安岩要我和他一起去面试校篮球队吗？我当时已经面过地理社了，就没打算再去面校队。之后有一次安岩约我打球，一起的有几个校队的师兄，打过一场后他们队长祁飞叫一定要我加入校队，到现在还在借约打球的机会来劝说我入队。”

顾雨泽问：“你拒绝过了？”

岑泧城点点头，语气有些无奈：“明确拒绝过了，但他很坚持，后来还托董晓来劝我。”

周博跟在顾雨泽背后走，说：“要不你就从了吧，你球确实打得很好。晓哥不是说过嘛，校队都快没人了，你这块肥肉他们怎么可能不积极争取？”

沈放走得比较慢，落后他们两三步，听见周博怂恿岑泧城，说道：“泧城他不想去也不能强求，要不你替他去为校争光？”

“我踢毽子还比较在行，篮球不行。”周博回应了沈放一句，又把关注点重新放在岑泧城身上，“不过泧城，你拒绝师兄那么多次不太好吧，给对方落下话柄就麻烦哩。”

岑泧城也知道不太好，但除了唯一一次他故意婉拒祁飞，以表明自己确实无心加入校篮球队外，其余几次还真是他有事去不了。

地理社团人数少，很多事情都需要岑泧城亲力亲为。他有心要顾周全，但他又不会分身，只能舍弃其中一方。

他把周博的担心收下，说自己会跟祁飞解释清楚。

路上顾雨泽一直安静地在听，说的话甚至还没有沈放多。岑泧城觉得他是困倦懒得说话，倒也没把话题往他身上带，只一路默默观察他的状态。

然则被默默关心的人毫无知觉地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顾雨泽正在思考他再一次直面的、本就心知肚明的事实：

他暗恋的人真的很优秀很受欢迎。四舍五入，就是他情敌真的很多。

高一刚入学时岑泧城刻意保持低调，不仅把数学课代表的职务让给江欣，还回避了热门的元老社团加入地理社。

他藏得很好，除非是同一个初中母校的老同学，没有人会察觉到他比看上去的耀眼。

在第一次月考成绩公布以及校庆发言以后，岑泧城受到的关注成指数地增长。就像以前初中那样，会有女生故意晃到他们班门口来看一眼岑泧城，也有人在他午休不在的时候偷偷塞小礼物和信。

这是无法避免的，岑泧城就像是颗璀璨的宝石，放在哪里都能被人察觉到光，连黑暗都盖不住他。

顾雨泽一面欢喜于岑泧城得到更多人的瞩目、欣赏，窃喜于自己能离这般优秀的他如此之近，一面又在苦恼关注岑泧城的人太多，若是哪天岑泧城恰好遇上一个让他动心的人……

那可怎么办，他平平凡凡普普通通，跟优秀根本搭不上边，根本打不过岑泧城会看上的人啊。

顾雨泽带着微弱的自卑和忧虑安分地上完了下午的课，尽力无视背后存在感异常强烈的打量他的目光，下课铃一响就逃也似地溜去二楼找老孙和胖子。

孙文伟今天不在校夜修，收拾完东西要走时被顾雨泽拦了个正着，诧异地问他：“咋过来了？”

“诶，还能怎么着，想你们了。”顾雨泽倒是没说谎，自从分了班，他们三个的教室不在同一楼层，各自又有各自的活儿要忙碌，都没什么时间聚过。

当日打扫卫生的潘家程拿着个扫帚过来，说：“等我下啊一起走，马上就好。”

等胖子扫完地，他们一起陪老孙去停车场取自行车。

孙文伟询问了顾雨泽的近况，顺便关心关心儿子的感情问题。

顾雨泽稍微说了说自己下午的思考成果，又委婉而隐晦地说了说午休时身体不寻常的反应。

听完孙文伟看他的表情就渐渐扭曲成doge，连潘家程注视他的眼神也开始变质，顾雨泽慌乱地摆了摆手，磕巴地解释起来：“我、我没啥别的想法啊，你们不要想太多，明明之前在岑泧城家都没事，今天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哎快别这么看我了！”

顾雨泽很快就辩解得面红耳赤，孙文伟有意要逗他玩，取完自行车溜达到他身边，借着停车场昏暗的光线掐了顾雨泽的大腿一把，嬉笑着说：“我的儿啊，你要是上了人家床还能没反应，那我和你潘妈不得急死。”

潘家程在旁边笑得噎到自己，边咳边帮腔：“泽儿开窍了，为母咳咳咳甚是欣慰。”

顾雨泽打掉孙文伟的咸猪手，开始后悔自己跟他俩说这事了。

两位不嫌事大火上浇油的在停车场门口停了下来，终于开始正儿八经地安慰顾雨泽不要乱、不要想太多，“你看，你是高中之后跟泧城走得最近的，地理位置优越，再说你俩从幼儿园就认识，可以说是发小了，都说竹马胜天降啊，天时地利，你捞不到岑泧城天理难容。”

顾雨泽被他们忽悠笑了，自从知道他喜欢岑泧城之后，这俩人也不知道从哪里了解来这些乱七八糟的。

正说笑着，潘家程留意到后头有辆自行车骑过来，于是往里避让，目光很自然地移向骑车的人。

车子的全貌从停车场的昏暗光线里脱离出来，潘家程看着面前红色的死飞，怔了下，本应该一晃而过的目光与抬头的骑手对到了。

对面是个目测比孙文伟还要高些的男生，卫衣兜帽兜在头上，盖住了从上方扑下的光线，阴影里的倒八字眉皱了一下，好像是对潘家程投来的目光有些疑惑。

眼神交汇只有短短几秒，男生很快骑着车走了，顾雨泽看见那辆红色死飞也是一愣，扭头去看潘家程。

“之前超你车那个？”孙文伟见潘顾俩人不太对劲，望着走远的死飞问道。

“啊，是吧？”顾雨泽不太确定地看着潘家程。

潘家程那天没见到骑红色死飞那人的脸，他也不能确定，摆了摆头表示不清楚，“没准只是骑同样的车。”

“这就可惜了，不然还能堵下来揍他一顿。”孙文伟打趣道，像是要表明自己说到做到一样地挥了挥拳头。

三月份的白昼已经在逐渐变长，此时天边才有几丝日落的痕迹。三个人东拉西扯了些有的没的，顾雨泽和潘家程才跟孙文伟在校门口告别，回教室继续忙碌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