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祁飞和吴昊相对而立，双双盯紧了裁判手里的球。

两个人搭档将近三年，从初中打到高中，对彼此的实力都了如指掌。

祁飞跳球一向干脆利落，又快又准，吴昊知道自己抢不过他，但还是绷紧了神经，全身心都落在从裁判手里脱出来的球。

也是这般全神贯注，让他错过了祁飞一抹自信的笑。

两人同时起跳，手臂交错，吴昊扑空。

场边响起激烈的加油呐喊，祁飞控球疾跑，亮亮从左侧拦过来，祁飞稍作停顿，下一刻果断地把球抛给岑泧城。

岑泧城刚拿到球，守着他的吴昊便要伸手来扣球，不得已岑泧城飞快地把球传给了鲍鱼，随鲍鱼的位移移动的同时开始留心与祁飞接应。

但吴昊像是盯紧了他似的阴魂不散，一直在试图切断他和祁飞的联系。

这边鲍鱼拿到球，没跑几步就被付彬拦了个正着，鲍鱼虚晃了个假动作，很突然地把球掷向篮筐，篮球撞到篮板，向着反方向高速飞出去。

眼看着篮球飞过来，岑泧城和吴昊齐齐跳跃，但岑泧城在空中的角度不如吴昊好，距离差了那么一丝，与球失之交臂。

篮球被吴昊拨到，却不知道他是手滑还是怎么，球居然往祁飞站着的方向冲去。

祁飞一面大喜，一面思索吴昊怎么会犯这种错误。他伸出手，在观众一片惊呼声中向篮球迎去。

然而，篮球落地又再反弹的一瞬，本以为志在必得的球被人从眼皮子底下截走了。

祁飞愣了愣，下意识地追了上去，他看见抢球的人，脑子里慢半拍地发出一声懊恼的惨叫。

怎么把大透明给忘了！！

岑泧城和小蔡一左一右地上前围人，大透明飞快地左右扫动视线观察场上形势，身子猛地一个下压，将球从小蔡的腿下传了出去。

岑泧城心想坏了，视线跟着球移到吴昊身上，祁飞上前要拦但已经来不及，吴昊举着球轻巧一跃，篮球旋转着穿过篮网，场上第一个两分被吴昊率先拿下。

祁飞跑到队友们身边，安慰兼鼓励地拍了拍三人的肩，他有些懊悔地对岑泧城说：“刚忘了个人，高一新来的，不知道为什么在场上他存在感特别低，我们都叫他大透明。”

“要注意防他，不然就跟祁飞那样球被抢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小蔡点了点祁飞的肩，还没等祁飞发作就跑开了。

“这家伙，拐弯抹角找机会酸我。”祁飞拍拍岑泧城的后背，一边小跑离开一边叮嘱，“还是要多小心吴昊，他好像特别防着你。”

岑泧城点头应下，重新进入战斗状态。

孙文伟和潘家程找到顾雨泽时，场上比分已是24比21，吴昊队伍暂时领先。

孙文伟见顾雨泽看得入神，便暂时没有惊动他，兀自去看球。看了会儿孙文伟开始皱眉，没忍住问了一嘴顾雨泽：“那个倒八字眉怎么老跟着泧城跑？”

“不知道啊，因为泧城比较棘手？”顾雨泽正看到精彩处，只随口答到。后知后觉这是个熟悉声音，他赶忙扭过头来，说：“你们来了！怎么那么晚？”

“甭提，化学老师字典里根本没有下课两个字。”孙文伟吐着槽，忽然觉得那倒八字眉有些面熟，“诶那不是那个谁……”

潘家程早就看见了，神色淡淡道：“你忘了？不久前停车场入口打过照面。”

这哥们眉毛有点特色，孙文伟很快回想起那天的相遇，奇道：“还真是有缘分啊。”

说话间，岑泧城运球直奔篮下，果不其然被吴昊截住了去路。

岑泧城从右侧突围，吴昊很快跟着移动，谁想岑泧城突然后退一步，竟是强行跃起要投三分球！

吴昊的反应实在是太快，几乎是岑泧城骤然起跳的下一秒就跃到与他同样的高度。从顾雨泽的角度看过去，岑泧城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完成这次投篮了，除非篮球能拐弯。

正当顾雨泽要开始叹息，旁边的孙文伟突然低声喝道：“有戏！”

就见岑泧城在下落的同时，他托球的右手突然朝右前方一推，篮球打着旋堪堪擦过吴昊双臂间的空隙，飞向早已等候在吴昊背后的祁飞。

没等大家从这记混淆视听的三分球里缓过来，祁飞快速带球掠过反应极快想拦他的大透明，在众人惊诧的目光里跳起，完美扣篮！

观众群静了一瞬，继而爆发出极其热烈的叫喊声。

吴昊回头去看祁飞，祁飞和奔向他的鲍鱼小蔡击了掌，迎上吴昊的视线。他抹了把额上的热汗，朝吴昊咧了个畅快的笑。

岑祁的这次配合着实不错，但吴昊却高兴不起来。面对祁飞和岑泧城临时组建起来的默契，他心里莫名有点动摇。

原来除自己外，还有其他人也可以跟祁飞打出让自己心服口服的配合。

这没什么，让吴昊介怀的是岑泧城和祁飞是第一次合作就能达到这个程度，他却得用几年，还稍显逊色。

吴昊回过头来看着站在面前的岑泧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拿手背抵着师弟的胸口，不轻不重地把人给推开，径直走到场边喝水去了。

岑泧城只当吴昊丢了分不太开心，并没有对吴昊的举动有过多的解读。

祁飞走到岑泧城身边，撩起领口擦掉瘙痒鼻尖的汗，怕岑泧城嫌弃他汗淋淋的，没有同他勾肩搭背，笑着问他：“这波不错啊，我俩还挺合得来。”

岑泧城点点头，比了个大拇指：“是师兄厉害。”

此时岑泧城脸上都是细密的汗珠，嘴角带了些笑意，他眸子里流露出来的斗志和兴奋，让他看上去愈加鲜活精神。

如果顾雨泽此刻能近距离观察到岑泧城的眼神，那他往后回忆起来，就会知道这是岑泧城做一件事认真起来的神色。

祁飞看着自己一眼相中的师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欣赏这颗暂时还没着落的未来校篮队新星。他举起右手拳头，笑着对岑泧城说：“来一个，合作愉快！”

岑泧城收回目光，欣然举起左拳，和他的拳面轻轻相抵，也笑道：“合作愉快。”

这一幕落在不同人的眼里，产生了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效果。

场边的吴昊听到观众爆发的尖叫，看见了这个击拳动作的末尾，差点被口里没咽下去的水给呛到。

这动作祁飞轻易不做，是他对别人表示能力认可和亲近的标志性动作。吴昊忽然深感自己在祁飞心里最佳搭档的地位不保，对岑泧城跟祁飞的接触更加抵触。

顾雨泽的目光是跟着岑泧城走的，自然也看见了，但他还不知道这动作的深意，虽没有吴昊那么震惊，心里也算不上那么冷静。

岑泧城跟祁飞的组合太合适了，如鱼遇水，天造地设，在球场上并肩挥洒汗水，掀起阵阵热血狂澜。

这样畅快的、令人肾上腺素飙升的配合，是顾雨泽再如何憧憬终无法得偿所愿的妄想。他只能眼巴巴地在观众席看着岑泧城跟别人互动，任失落的藤蔓缓缓爬上心口，沉到自知之明与遥不可及搅拌而成的难过里。

两个直线距离不过五米的人，都在以场上两人的击掌行为为中心展开自我情感剖析，而击完拳的两个人毫无负担地休息了会儿，又重新投入到比赛之中。

日渐西斜，橙红的余晖落满了西边的天，裁判一声结束的哨响将场上比分暂停在了89比74，祁飞队伍胜。

顾雨泽情绪来得快散得也快，被快节奏的球赛刺激得热血沸腾，后背都起了一层薄汗，什么失落什么难过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现在只想疯狂给岑泧城打call。

围观群众渐散，孙文伟和潘家程赶着回去刷试卷，颇有心机地塞给顾雨泽一支矿泉水后就溜了。

顾雨泽逆着人群散去的方向朝场上的岑泧城走过去，就看见岑泧城被一个人拉住，正说些什么“你好厉害”“来校队吧”“往日再约”的话，想来是被祁飞派过来的“劝说者二号”。

顾雨泽站在一旁等着，恰好跟不远处的倒八字眉碰上视线。两人对视了几许，顾雨泽忽然觉得倒八字眉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起来。

来不及让顾雨泽多揣摩揣摩，倒八字眉恢复了淡漠神色，背上书包同祁飞一起走了。

这边付彬拉着岑泧城软磨硬泡了五分钟，突破口没找到，嗓子倒是给说哑了，他战略性放弃劝说任务，觉得还是祁飞师兄自己来搞比较有戏，跟岑泧城说了拜拜，脚不沾地地打道回府。

等“劝说者二号”宣讲结束，顾雨泽这才凑到岑泧城身边，给他递了水。

岑泧城水壶里的水早已喝完，他接过来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嗓子里的热辣才被压下去。

他把校服外套搭到肩上，单肩背起书包，问顾雨泽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不去食堂了，先回宿舍洗个澡，你自己先去吃饭吧。”

顾雨泽应了声好，跟岑泧城走上顺路回宿舍的校道。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去，道路两旁的灯已一盏盏亮起，安置于绿化间的广播也开始进行晚间播报，悠扬的乐曲声回荡在傍晚的校园里，昭示着白昼繁忙的告一段落。

两人慢慢地走着，顾雨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岑泧城聊方才的球赛。

“你跟别人打配合都好好啊，之前跟老孙，这次跟祁飞，对方都招架不来。”顾雨泽滤镜八百层，不在乎这点不切实际的天花乱坠。

岑泧城笑笑，没纠正他的主观臆想，应道：“文伟和祁飞打球的思路跟我差不多，比较容易搭到一根线上，真要说起来我只是跟着他们的节奏走，在需要的地方帮点小忙罢了。”

顾雨泽不会打篮球，不代表他不知道篮球团队协作的重要性，这场球赛的胜利来得绝不是岑泧城这般谦虚所言的容易。

他轻轻摇了摇头，不赞同道：“不要谦虚嘛，我是觉得你比祁飞打得还好。”

“真的？”岑泧城明知故问，却不多纠缠，语气一转，愉快道，“谢谢夸奖。”

已经走到了要分别的分叉路口，往右是宿舍，往左是食堂。岑泧城在路口处停住了脚步，目送顾雨泽踏上左拐的砖路。

想到分开，联想能力极强的顾雨泽方迈出几步，觉得自己不应该就此放弃跟岑泧城同台竞技的希望，又不甘心地退了回来，“那个……”

“怎么了？”岑泧城看他犹犹豫豫，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顾雨泽微仰头看着岑泧城，认真道：“下次体育课教我打篮球行吗？”

“当然行啊，这有什么，表情那么严肃？”岑泧城扒了下顾雨泽的头毛，好笑地揉搓几下。

顾雨泽被岑泧城摸着头，心里头熨帖了，老实道：“你体育课上不是经常跟沈放他们打球么，这不是怕耽误你。”

“没事，让他们来给你练手。”

岑泧城语出惊人，顾雨泽可不敢拜托一群篮球好手带他这只小菜鸡飞，摇着头说：“不了不了，本垃圾不敢出去丢人现眼……”

岑泧城借着他摇头的势头收回手，顺着逻辑故意逗他：“那你不怕在我面前丢脸啊？”

顾雨泽一哽，下意识地在心里骂道：觉也睡了，吻也间接接过了，梦话也听过一箩筐了，我还有什么脸没在你面前丢过的！

这心里话他可不敢说，嘟嘟囔囔地敷衍了一下：“都这么熟了，哪有丢脸什么事。”

“好了，快去吃饭吧。”岑泧城把顾雨泽往左岔道的方向轻推，催促道，“教你打球之前有个要求，多吃点。”

“长个啊？”

“这是多吃点能解决的吗？”岑泧城再一次被顾雨泽击中笑点，边笑边摇头，“想什么呢，要你多吃点，多长点肉，好做运动。”

前段时间顾雨泽忙社团没好好吃饭，很多时候都是岑泧城给顾雨泽投喂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忘记吃饭，这让顾雨泽的体重掉了一些，但不仔细看并看不大出来。

只有岑泧城心里清楚，自己只不过是假借篮球的名义，想让顾雨泽多补充营养，在迎接月考的高强度复习前把体重养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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