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顾雨泽拉了个长音,转而捏住自己手臂上的肉,不解地说,“怎么你跟我妈都说我瘦了,我觉得还行啊,都是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瘦的人永远有借口说自己需要减肥,岑泧城也不跟他纠结这个瘦不瘦的问题,使出杀手锏让顾雨泽去食堂吃饭。
“我要回去洗澡了,你还去不去食堂?”
“走了走了!”顾雨泽见不得自己耽误人家时间,挥挥手跟岑泧城道别。走的时候还一步三回头,等岑泧城背过了身才专心地去看路。
食堂傍晚开张的时间最长,下午放学到晚上夜自修开始前都有饭菜供应。少了走读生们的人数贡献,食堂里并不拥挤,刷卡机器的提示音回荡在空旷的食厅内,不时有些细碎的谈话声从各个角落里散出来。
顾雨泽打了白饭,点了爱吃的红烧茄子和香菇炒肉,正要刷卡,想起岑泧城的叮嘱,又让阿姨给自己加了个梅菜扣肉。
他端着饭菜坐到靠窗的位置,在这里可以看见三班教室里的灯光。
饭菜有点凉,不如以往温热时美味,顾雨泽想的却是等会儿岑泧城来吃饭,食堂阿姨会不会把菜给他热一热。
吃完饭顾雨泽回教室补作业,先前因为忙社团没好好搞的学习要全力抓一抓。
一套英语卷子摸了四篇阅读,岑泧城和两个宿友才到教室,四个人闲聊几句,各自搞自己的学习。
夜自修下课,顾雨泽满脑子都是向量,急需转换一下思维。他果断丢了笔,把之前停留在第二篇章的《人类的群星闪耀时》摸出来续上。
周博不如白凌那样贪嘴,一下课就得去小卖部捞吃的,他在座位上跟前桌女生唠嗑的同时,用粉色的补习班小广告纸折起了千纸鹤。
“我姐说期中考完学校就该办校运会了,不知道到时候放不放假。”女生转着身子趴在周博桌上,看周博折纸。
周博把鹤脖子上的尖角压下来,仔细地把鹤嘴用指甲捋尖,说道:“肯定不放假啦,都是是在放学时间和周六日比赛的嘛。”
“哎也是啦。”女生嘟起嘴,“你有没有想要去报个什么项目?”
周博想了想,说:“铅球。”
女生一听惊得坐直了起来,方要开口,被顾雨泽抢先了台词:“你算了吧,闪到腰就不好。”
报铅球也不过是开个玩笑,周博懒得怼回去,专心对付手里的纸鹤。他四指分别捏住纸鹤的翅膀往两边拽,身子的部位就鼓了起来。叠好的纸鹤双翼舒展,脖颈高昂,惟妙惟肖。
周博把叠好的纸鹤放在桌子上,屈指一弹,那纸鹤在光滑的课桌上滑动,尖嘴儿磕到顾雨泽的手臂上,停了下来。
顾雨泽把看到一半的书扣上,拿起纸鹤看了看,不由分说竟开始拆解。
“你干嘛?我叠了半天的劳动成果你这就给拆没了。”周博看着顾雨泽把纸鹤还原成正方形纸片,嘴上说着辛苦,却也没有真的阻止他。
“给你看个新鲜的。”
顾雨泽将纸片放在桌上捋平,对折,翻转,对折。
他速度很快,周博根本看不清楚他手里的动作,只觉眼花缭乱之际,那纸片已经被叠出网状折痕了。
顾雨泽沿着折痕,将纸片慢慢地收拢成一个像花蕾的形状,周博才从看呆的状态里回过神来,问道:“这是花?”
“嗯,是玫瑰。”顾雨泽头也不抬地应着,将花托处的四个尖角依次叠好,交叉着塞好固定住,封住底端的空洞。
随后他把花翻转过来,正面朝上,拿起收缩起笔头的自动铅笔,耐心地挑出花瓣的形状。
“没想到啊,你还会折玫瑰,是不是用这招撩小姑娘用的?”周博啧啧称奇,目光似有似无地往前座小姑娘那里瞥。
女生白了他一眼,说:“你那么会踢毽子,是不是将来预备着要把老婆的鸡毛掸子拆了做毽子啊?”
周博虚情假意地捂了下心口,苦道:“姐我错了,一看着好好的姑娘,怎么嘴巴这么毒呢!”
“这就受不了啦,我还没开大呢,你要不要试试?”
“别了姐,机会留给未来姐夫吧!”
后排岑泧城听到周博和女生的对话,终于舍得从习题册抬头,看看他们在干嘛。
前桌的顾雨泽没有参与讨论,埋着头,手里好像在捣鼓些什么东西。岑泧城微微倾前身子去看他在做什么,只看见一些粉色的纸片。
顾雨泽等这对新晋欢喜冤家贫完,这才解释道,“去年我爸妈结婚纪念日,我爸想着要给我妈送花。送真花就算了,他偏要送亲手折的纸花,还要在纸花里边写东西,说是有诚意。”
顾雨泽把捏好了花瓣的花放在桌子上,看了看,问道:“周博你有绿色的纸吗,卷个花枝。”
“没有,粉色的就还有。”周博从桌肚里摸出另外几张粉色的小广告纸递过去,催顾雨泽继续说。
顾雨泽捏起纸的一角,沿对角线卷起来:“然后吧他自己折玫瑰花没经验,正反面没搞清楚,把写了字的那一面纸折到了外头,都得拆了重新折。重头再来时间就不充裕了,于是我就被拉去当苦力,一边跟我妈打游击战一边和我爸躲起来折花儿。”
“过程还挺艰辛,你们一共折了多少花儿啊?”周博怜悯地问道。
“不多,”顾雨泽淡淡说道,“就九十九朵吧。”
他把卷好的花枝用胶带和花固定在一起,举到眼前看了看,觉得少了点叶子不好看,摸过剩余的广告纸开始手撕叶片。
女生捧着脸,一脸心驰神往的表情:“你爸真浪漫,我爸妈结婚这么多年,从来不搞什么结婚纪念日。你妈收到花之后是不是高兴坏了?”
“是啊,高兴坏了,哈哈哈。”顾雨泽笑话还没说出来,倒自顾自先笑出声,他续了口气,忍住笑意,“我妈拿到那一盒纸玫瑰确实感动死了,然后她听到我爸说每一朵玫瑰里都有一段情话,你拆开来看看的时候,脸色变得超级差,她把我爸骂了一顿,说好花拆什么拆,这不跟分梨子一样吗,瞎折腾。”
岑泧城已经看清了顾雨泽手里做的纸花,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也觉得这花折起来繁琐。
于是在听到拆花的部分时,他插了句嘴说:“阿姨这是找理由,不想拆掉你们辛苦折的花吧。”
顾雨泽听到岑泧城的声音,很自然地往后靠上椅背去跟他说话,“不是,她就是懒得拆——”
他这么忽然一靠,前倾着身子的岑泧城根本来不及躲,鼻子被顾雨泽后仰的头轻轻撞了下。
顾雨泽感觉后脑勺碰到了东西,连忙坐直起来,回身便看见揉鼻子的岑泧城,急道:“对不起,我的错,疼吗?”
好在只是轻微磕碰,不算很疼,岑泧城说不疼,但觉得鼻子有些痒,大概是刚才被顾雨泽的头发扫到,忍不住用手指轻刮了几下。
顾雨泽以为他还疼,又心疼又埋怨自己不小心,他双手执花,将纸玫瑰凑到岑泧城眼前,脸上带着歉意的笑,说:“不好意思,这朵花给你赔罪。”
从高一相识起,岑泧城便发觉顾雨泽常把“谢谢”、“对不起”、“不好意思”挂在嘴边。就连熟得不能再熟的孙文伟和潘家程,都不会让顾雨泽心安理得地免去这些话语。
像日常生活中人与人难免会有的一些磕磕碰碰,顾雨泽总会比别人多上心些,多关心些,被他连着道上几次歉的情况不是没有。
有趣的是,曾有一次顾雨泽在路上被人不小心踩了一脚,鞋子都被踩脱,他单脚跳着退回去捞鞋,却对那个踩了他脚的人说“不好意思”,就好像是他在为自己的脚不小心放在了会被人踩到的地方一样地抱歉。搞得本来需要道歉的人愣得回了他一句“不客气”。
和这样的朋友处久了,有人难免会觉得顾雨泽太客气,太生疏。但岑泧城不这么觉得。
哪怕是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你都能看见顾雨泽真诚的态度和重视,他不会敷衍和一句带过,也愿意为了自己的一点小过失尽可能地弥补,就像现在这样。
岑泧城小心地从顾雨泽手里接过花,像这花里头盛满了歉意,稍有不慎就会溢出来。
整体都是粉色的玫瑰花看上去不算丑,但也绝说不上好看。用胶带粘上去的叶片摇摇欲坠,弱不禁风,玫瑰花瓣有些磨损,皱巴巴的,看上去像是经历过风雨摧残一样。
好在顾雨泽把形定得很准,一朵玫瑰该有的姿态,都呈现在了纸花里。花瓣自然地向外舒卷开来,纸张的起毛巧妙地柔和了锐利的折叠线。
若是换成精致些的彩纸,岑泧城觉得这花以假乱真都不为过。
岑泧城捻着花枝旋转,细细端详了一阵这支不完美的纸玫瑰,随后将它插进桌上的笔筒里,稍一抬眼就能看见的位置。
放学后前排那姑娘缠着顾雨泽教她折玫瑰,动静引来了其他好学者,顾雨泽拗不过大家的求学热情,连着两天利用各种课余时间,教大约五六个人如何折纸玫瑰。
周博还趁顾雨泽吃午饭不在教室,用白纸简陋地做了个嘉宾牌,上书“折纸先锋”四个大字,摆在高垒桌头的课本练习册上,一进门就能看见。
这牌子被回教室取落下的U盘的陈星偶然看见,好奇地走过去询问了一番。
于是吃完午饭的顾雨泽回来,得知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从天而降的星星学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