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顾雨泽和周彤在第一节上课铃响后赶到医务室。

门虚掩着，雨声夹杂，在外面听不到医务室里头有什么动静。

周彤小跑着钻出顾雨泽撑着的伞，缓缓推开了医务室的门。

随着门板的敞开，门口处一个人高大的身影一点点展露出来，那人听到开门的动静转过头来，冷不丁地对到顾雨泽的视线。

顾雨泽脚步一顿，直直看着不知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吴昊，心里忽地升腾起一种不乐观的猜测。

像是为了印证顾雨泽所想的那样，屋里的吴昊明显愣了一下，接着不太自然地回避了对视，不安似地换了个站姿。

跟顾雨泽不同，周彤没有红色死飞这一层联想，只当吴昊是个来问诊的学生，脚步飞快地走到坐在椅子上的女老师身边询问情况。

顾雨泽放好伞，正想问吴昊为什么在这里，医务室里间的门开了，女校医和王晓淳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后者的脸色不太好，眼眶红红的，一看就是哭过。

顾不上跟吴昊说话，顾雨泽赶忙跟着周彤和女老师迎上去。

王晓淳没想到顾雨泽会过来，下意识躲了一下，不想让他看见手臂上狰狞的擦伤。

周彤发觉她的心思，二话不说把自己校服外套脱下来，小心翼翼地披到王晓淳肩上，挡住了她缩在身边的手臂。

王晓淳躲得太明显，顾雨泽顾忌着她的心情，没有靠得很近。

女校医给王晓淳拉了张椅子，自己在办公桌后边坐下，问女老师道：“您是她班主任？通知家长了么？”

班主任点点头：“她妈妈马上过来。晓淳是不是还伤着哪里了？”

“擦伤比较严重，其他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要去医院看一下。”

女校医提前给王晓淳叮嘱了一遍，等下出门小心不要让伤口淋到雨之类的琐碎事宜，说了半天才想起要问一下事故的原因：“对了，你怎么搞得伤成这样？”

此话一出，医务室陷入一片寂静，落雨声沉闷地透过窗户传进来。

一直站在门边的吴昊轻咳了下，缓缓走过来，看着白净校服上沾满泥渍的女孩，低下头来道歉：“对不起。”

“老师，是我路上不小心，撞到这位同学的车了，我不是故意的，医药费让我承担吧。”

班主任看吴昊认错态度良好，点点头，回头去看王晓淳。

王晓淳却微微低垂着头，思考什么似的，半晌才说：“没关系，下次小心点就好了。就是，我能多问你个事儿么？”

吴昊马上道：“什么事？”

“撞到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刹车？”

“……”

吴昊卡了壳，迎着数道情绪不一的目光，尴尬地手心直冒汗。

为什么没刹车？他来不及，而且，他也没有手刹。

顾雨泽站在一旁，他算是离吴昊最近的一个，非常清楚地观察到了吴昊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他叹了口气，攥了下拳头，转向王晓淳的方向，替吴昊答了问题：“他骑的是死飞，本身就难刹车。”

在场的人都愣了一下，周彤不明所以，问出了其余几个人共同的心声：“你怎么知道他骑什么车……你们两个认识？”

顾雨泽点点头，用吴昊听不到的声音说：“间接认识，不算很熟。”

吴昊看顾雨泽低声嘀咕些什么，被揭底的烦躁和心虚又添了几分，此时的他进退两难，他不爽顾雨泽自作主张地说到他的车，又清楚地认识到确实是车的问题才导致了这次事故的发生。

顾雨泽没提上学期自己被超车后差点撞到小汽车的事情，他还没去跟陈星确认红色死飞车主的大名，更因为种种原因忘了跟进此事的后续处理进展。

班主任听到这里，原本因为吴昊诚恳道歉而舒展的眉头又再一次重重地皱了下，她注视着局促的吴昊，说道：“骑车上路，安全总是第一重要，你的车子不安手刹，不仅给自己，还给别人的安全带来威胁，是不是？”

吴昊点了下头，班主任继续说：“依我看，同学你要不去给你的车加个手刹，要不就换一辆更安全的骑，好不好？”

吴昊追求速度，别的车他骑着不太得劲，但此时他再有一万个不情愿都得憋着，老老实实地对班主任说：“我知道了。”

班主任看了眼墙上挂钟，忍下自己还想多唠叨唠叨小年轻浮躁的心，说道：“都上课好久了，要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上课吧。对了，同学你的名字和班级是？”

“吴昊，高二13班的。那老师，我先走了。同学，真的抱歉。”

吴昊后退着给王晓淳道完歉，悄无声息地拿起书包，掩上门出去了。

女校医旁观了好一阵子，吴昊一走才叹息道：“你说现在的孩子啊，怎么那么喜欢死飞，我一亲戚家大男孩，骑这个车飙车玩，结果摔下来骨折了，造孽呀。”

班主任方才没说够，被女医生激发了倾吐欲望，连声赞同起来：“就是啊，现在的孩子太爱追求刺激，实在是有点难理解……”

两位上了年纪的女性开始唠，这边三个学生拉着椅子跑远了好些，围坐在一块儿聊了会儿短暂的天。

“你怎么过来了，”王晓淳问起了疑惑她半天的问题，“是不是彤彤跟你说的？”

“是误会，不对，是偶遇，”周彤赶忙为自己辩解，“我真不是专门叫雨泽来的！”

顾雨泽哑然失笑：“你专门喊我来，我又有什么用？”

“就是啊，你来了也只能瞎担心。”王晓淳故意开他玩笑，看着顾雨泽无语的表情笑了起来，手上的刺痛像是减弱了一些。

她以为得到了一个拒绝的回复，再加上一个比往年更冷的冬天，就能将自己的感情彻底终止在那晚的星空下，永远保持它最单纯，最美好的模样，没有难过，没有苦涩，也没有后悔。

但没想到，再见到顾雨泽时，她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他，但这种喜欢，又有了跟以前不太一样的意义。

大概这就是为了喜欢的人的付出，还有日日夜夜消磨出来的释然，交织而成的另一种更加深刻的喜欢吧。

顾雨泽坑了自己一个“没用”的标签，耸耸肩，强行换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学校，记得跟我说一声，我把我妈做的曲奇给你拿过去。”

“好啊，你不用跑过来，我让彤彤过去拿。”

周彤闻言佯装气道：“干嘛？我没得吃还得给你跑腿咯？”

“哎呀，雨泽在这里我不好说透嘛，私底下再瓜分！”

“好啦，都有份！”

周彤还想多陪王晓淳一下，无奈那边老师唠完起身赶人，两人只好跟王晓淳道别，小跑在溅起水花的校道上赶回去上课。

教室里，英语老师唾沫横飞地在讲时态，岑泧城听着听着，又忍不住去看手表。

已经八点二十多了，前座上依旧没有人，晨读时用到的语文课本还摊开在桌上，也不知道顾雨泽怎么去门口透个气，还能透到连课都给翘了。

好好学生顾雨泽，不迟到不早退，岑泧城想他万万不敢做出逃课这种事，想必是出了什么事情耽搁了。

出什么事了？他还好吗？

岑泧城转了圈笔，没控制好力道飞到了前排桌子底下，周博帮他捡回来，趁机悄声道：“雨泽这么久了还没回来，我想出去找他。”

“老师还在上课。”沈放抬起手，用笔杆敲了下周博的头，把他倾斜的身子赶回去。

周博悻悻地回过头，后门忽然响起两声轻叩门板的响动，岑泧城闻声看过去，果不其然是消失了近半节课的顾雨泽。

英语老师正讲到关键点上，根本没空多搭理顾雨泽，招了个手示意他进来，又忙着讲她的h**e done去了。

顾雨泽蹑手蹑脚地回了座位，收获三道“下课给我说清楚什么情况”的视线。

下了课，顾雨泽简单说了下王晓淳受伤的事情，但在岑泧城面前，他没有提及吴昊。

一来岑泧城还在和祁飞吴昊打球，他不是很想让岑泧城因为吴昊的事，影响到他和祁飞的来往。

虽然他很介意岑泧城跟祁飞走得太近，却也无法小人之心到借这件事干涉岑泧城的人际交往。

顾雨泽想先去陈星那边问问情况，之后再跟岑泧城讲也不迟。

可惜他没有意识到，计划往往赶不上变化。

午休吃过饭，顾雨泽托付岑泧城把曲奇带给董晓，自己拿上给陈星的曲奇，敲响了地理组室的门。

陈星这个点还逗留在办公室，看进来的人是顾雨泽，放下了手里的教案，问道：“怎么过来了？”

“陈老师，这个给你，我妈自己做的。”顾雨泽把曲奇放在陈星桌子上，笑着应道。

以为也有学生来送小礼物，但这种手工点心还是第一次，陈星道过谢，说了句有劳，又问顾雨泽还有什么事。

顾雨泽站在他面前，说：“那个，就是我想问一下，之前我和家程说过的那辆红色死飞，车主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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