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今早已经听闻王晓淳受伤的事,了解了事情发生的始末后,非常意外地发现“肇事者”竟然就是上学期顾雨泽反映给他的红色死飞骑手。
他给顾雨泽挪了张椅子,等顾雨泽在他对面坐好,说道:“叫吴昊,跟撞到晓淳的是同一个人。”
心里对这个答案有九成预料,顾雨泽并不觉得惊讶,陈星看他面色如常毫不意外,好奇地问道:“怎么,你知道?”
“猜测罢了。先前在地下停车场门口遇到过吴昊,知道他骑的是红色死飞车,但当时我并不能确定让我险些摔倒的人是不是他。”
顾雨泽解释完,接着询问陈星:“话说回来,学校那边是怎么处理我上学期反映的情况的?”
陈星搭在桌上的手推了下眼镜,神色略有辜负学生期望的歉意和无奈,说道:“我跟教导主任反映了,但他隔天跟我说,因为证据不足,即便确认了吴昊的身份,也没有办法让他接受批评教育,学校管不了学生平时骑什么车来上学,也没有权利管,只能提高学生自身的安全意识,剩下的还是要靠学生自觉。吴昊这次认错态度挺好,学校不会太为难他,象征性批评处分一下就差不多的样子。”
顾雨泽点点头,陈星的话不无道理。可与此同时,又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挤压在他的胸口,逼迫他去思考,自己还能够做些什么?
已经接连下了快三天的雨,太阳像是跑去度了个短假,终于舍得在下午露个面。久违的阳光笼罩大地,凡间快霉得头顶长蘑菇的学生们快活地涌进光明的怀抱。
早晨刚落的雨水未干,树木枝叶上还挂满晶莹剔透的水珠,待到枝头嫩芽留不住了,忽地坠下来,砸中无辜路过树底的行人。
顾雨泽就是这样万分无辜的路人,在综合楼上完音乐课回教学楼的路上,他被水滴到了好几回,残存的雨水们串通好了似的,只瞄准他投射,就是不往旁边的岑泧城身上落。
顾雨泽抹掉后脖子上滴溅成小水花形状的水渍,叹了口气,以毒攻毒道:“被水滴够七次,就能召唤一场大暴雨。”
“太阳难得出来,就让他先尽责尽职几天吧。”
岑泧城同情他,但还是要笑他,没想到刚笑了两声,眼角忽然被落下的雨水砸中,一片沁心凉蔓延开来。
报应来的如此之快让人防不胜防,两人愣了下,齐齐笑起来。顾雨泽笑得弯下腰,得意地说:“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岑泧城拿手背拭去水珠,抬眼看向头顶茂密的枝叶,心有余悸地拉着还在笑的顾雨泽快速离开这片高危空投区。
下午体委过来问还有没有人要报名运动会项目的,周博为了在兄弟面前挽回自己“毽球小王子”的尊严,毅然决然地报了个毽球项目。
顾雨泽秉承绝不给班集体丢脸的原则,和坚持非篮球不报的岑泧城一起借口去走廊晒太阳,躲过了体委想要给他们填报四人接力跑的殷切期望。
走廊阳光很足,照着建筑的轮廓在地面上铺了个金灿灿的平行四边形。
顾雨泽卷起校服长袖管,让两节白皙的手臂暴露在阳光下汲取温度。充足的阳光好像一个放大镜,被照亮的皮肤纹理还有细小的血管清晰可见。
顾雨泽望着校道上逐渐干燥的路面,想起上午课间时老孙跟他吐槽雨天吞了他们班一节室外体育课,问岑泧城道:“天晴了,篮球场应该都干了,你下午是不是又得去跟祁飞他们打球?”
顾雨泽说话的时候,岑泧城正在端详他的左手手臂,觉得他最近白吃了那么多,一点肉都没长。
他顺着肘弯的血管向下朝手腕看去,发现桡骨凸起的皮肤处有一枚红色的痣,孤零零的落在腕上,像冬雪里一片殷红的花瓣。
看归看,岑泧城不忘应道:“社长让我下午放学去他那说点社干交接的事情,不去打球。”
顾雨泽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开口道:“那个,泧城。”
岑泧城把目光从红痣上摘起,侧头看向他:“嗯?”
上课铃突兀地响起来,顾雨泽不得不咽下到了嘴边的话头,打手势示意岑泧城先进教室再说。
落座的那一刻,顾雨泽又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先不要告诉岑泧城有关吴昊的事情。
虽然大概率上,这个事情会在夜自修时不胫而走,悄悄地从文科班传到理科班,从高二传到高一,成为同学们津津乐道的谈资。
说实话,顾雨泽实在不愿看见岑泧城因为吴昊的事情在祁飞那边进退两难。
纵使他再羡慕嫉妒,也不可能小人之心到借这事来当作切断祁飞和岑泧城之间往来联系的剪刀。
更何况,在棋逢对手的球场上,岑泧城跃动的身姿已经烙印在他的心上了,他私心还想多看几遍,记住岑泧城带给观众的紧张兴奋感,还有自己心跳加速时的悸动。
一番纠结的话语重新掉回肚子里,顾雨泽最终问了个很日常的人生大事:“那晚饭怎么解决?”
他俩几乎午饭晚饭都搭伙吃,岑泧城也不知道社长那边要耽搁多久,想了想说:“要是六点半前我没回到教室,你就先自己去吃吧,别等我了。”
顾雨泽乖顺地点头,应到:“好哦。”
然而到了晚上,亲历两节夜自修的顾雨泽意外地发现,竟然没有一丝小道消息沸沸扬扬地出现,课间的八卦时间甚至和谐得让他有点怀疑人生。
高三某班花班草临高考前宣布脱单,粉碎一众爱慕者的心;我校吉祥物大白又又又试图把崽子丢到宿舍楼道口,妄想人类收养;昔日陈何冠军组合破裂,原因竟是何校医临时出差,孤独的星星该何去何从?
……好吧,其实也不算和谐,顾雨泽有点哭笑不得。
不过也好,藏得久一些就久一些吧,待到祁飞他们升上高三,与岑泧城的往来不再那么频繁的时候,再提起这件事应该也不迟。
想法比较美好,现实比较残酷,他刚刚打好的如意算盘,隔天下午就翻了个满盘。
高一每周一共有两节体育课,三班星期二下午固定的这节课没有调换,但换了个瘦瘦高高,看上去很适合演反派的男老师来带。
反派老师平时带高二,临时再多带一个班却也游刃有余。
两个不同年级的班级在操场上列队,接着顾雨泽就听见反派老师在队伍前头喊道:“高二13班,高一3班的体委出列,清点一下人数!”
高二13班……
顾雨泽朝左边高二列队的方向望了一眼,一下子就看见身高出众的祁飞和吴昊。
简单的热身运动之后,反派老师不负反派大名,邪笑着给学生们加了几组体能训练。
顾雨泽跑完两圈操场,又倔强地完成了二十个俯卧撑,五十个蛙跳,解散后径直坐到树荫底下装死鱼。
岑泧城晨跑的习惯还在,一天不落,这点训练于他如餐前小菜,不过让他多出了些汗。
他让顾雨泽先缓着,自己去器材室借篮球。他抱着两颗球刚踏出门,就被等候多时的祁飞拦了个正着。
祁飞揽住岑泧城的肩防止他逃跑,带着他往球场的方向走,说道:“今天刚巧有几个社里的学弟也是这节课上体育,过来帮我指导指导他们?”
岑泧城无奈地笑笑:“有你这个队长指导就够了,我教人的水平还差得远呢。”
祁飞似乎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无所谓地说:“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就当过来消磨时间啦。”
岑泧城选择性失忆,教人的资质凭空达标:“不了,真有事,答应了雨泽要教他打球的。”
祁飞将手里的篮球抛高又接住,乐了:“哦嚯,区别对待啊?要不然你和他一起过来练呗,我叫吴昊给你们当陪练。”
岑泧城还没回答,远远看见了迎面走来的顾雨泽,把选择权交给了他。
顾雨泽还以为岑泧城今天借个球怎么那么慢,不顾腿酸脚软跑过来看看情况,却看见祁飞又粘上了岑泧城,果断地回绝道:“还是算了吧,我很菜的,泧城和我两个人就好。”
顾雨泽都发话了,祁飞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叫岑泧城等会儿空闲了再过来帮他给学弟做示范。
反正都在一个篮球场上不碍事,岑泧城应下,和顾雨泽来到球场角落的老地方练球。
吴昊等了半天,只等到祁飞一个人走回来,问道:“就你一个?”
“他说要教雨泽练球,不来了。少个人,你场上随便抓个人问问看愿不愿意跟你们玩吧。”
祁飞说完就去带学弟了,留下吴昊一个人在原地。
他微微皱了下眉,想起岑泧城昨天下午的球也推了,不禁猜想是不是顾雨泽说了自己撞到人的事,岑泧城因此在刻意避开他。
吴昊在班里东拼西凑了两支三人队伍,凑活着打起了球。
除了吴昊,其余的男生都只是业余水准,但吴昊怀着心事,打得心不在焉,居然让对方扯出个旗鼓相当的局面。
在一旁指导学弟练走位的祁飞都看不下去,跑过来问吴昊哪里不对劲。
吴昊心烦意乱得很,敷衍着说被晒得头有点痛,回场边休息调整状态。
好巧不巧,岑泧城遵守祁飞承诺,陪顾雨泽练完球后就过来了。
他跟祁飞先碰了个面,祁飞这边练得差不多,不需要他了,转而让岑泧城去救场。
球场上,少了吴昊的两个人对阵三个人实在吃力,被对手溜得心如死灰,比分拉开了一大截。
岑泧城把两颗篮球放到场边,小跑着加入进去。两个师兄恰好看过岑泧城打球,这会儿宛如溃散的士兵看见主将,士气大增,学着体育社的惯例一左一右地同岑泧城击了掌,热烈欢迎他的支援。
场边吴昊看着自己的空位被岑泧城填补,队友一改萎靡不振的精神面貌,觉得有点不爽,但没有冲上去找茬。
岑泧城一上来,对面攻势就变猛了,还想乘胜追击一波。岑泧城不慌不忙,跟师兄打了个商量,先进行有效防守。
疯狂变化的比分终于按下暂停键,两个师兄把岑泧城默认成了主心骨,岑泧城沉稳的自信也间接影响到了他们。
三人渐入佳境,俩师兄心态变好,自信爆棚,打起来愈发得心应手,不下几个来回,就开始吊打对面了。
比分快要追平,岑泧城见场边休息半天的吴昊终于站起身,觉得自己是时候退场让位,跟队友说:“你们玩,我回去找同学了。”
其中一个师兄意犹未尽地挽留道:“别嘛,再多打一会儿。”
吴昊状态不太好,在他身边待久了有股莫名的压抑,师兄是私心想让岑泧城留下来,可岑泧城却坚持道:“吴昊过来了,我走了。”
这句话的尾音顺着风飘到了走近的吴昊耳边,被狠狠地误解了一番。
吴昊心想,哦,还真是因为有我在。
“吴——”岑泧城招呼打到一半,被吴昊猛地攥住了衣领,他毫无防备地被拽得趔趄了一下,震惊地看向近在咫尺的吴昊。
“你不想跟我在一个场上,OK,没问题,讨厌我你直说啊,摆着副惺惺作态给谁看?”吴昊加重了手下的力道,咬牙切齿地,尽数将一肚子怨气怒火喷向岑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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