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宿舍,岑泧城复习完当天功课,刷了牙正准备爬上床,门外传来钥匙开锁的窸窣声响,董晓跨着虚浮的脚步,在时针恰好压上十一点整时回了宿舍。
岑泧城梯子爬了一半,在半空中和董晓目光相遇,董晓见了他眼里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分明地透出八卦的精光。
“欸泧城,”岑泧城还来不及躲到床上,就听见董晓在下边喊住他,“听说你和吴昊吵架大打出手,被教导主任揪到教务处训了老半天啊?”
岑泧城:“……”
校内八卦和小道消息传得真真假假夸大事实已是家常便饭,但岑泧城没料到这事能被传得这么离谱,脸色欠佳地无语了好一阵。
董晓看岑泧城在梯子上一言难尽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逗你的,你会跟吴昊打架那真是见了鬼了,哦不,应该是你根本就没想要点亮打架的技能点。”
岑泧城松脸口气,被嘲了也不在意,还毫不辩解地点了点头,承认自己在寻衅滋事方面是个菜鸡。
董晓在岑泧城身上寻不到乐趣了,马上就对他那点无伤大雅的小矛盾失去了兴趣,放了书包溜达到阳台去收衣服。
岑泧城爬到床上,习惯性地拿起放在床尾的一本小说,越过顾雨泽留下的书签,找到自己昨天用废弃草稿纸当书签夹着的那页继续看起来。
这书还是顾雨泽的,他美其名曰是午睡时睡不着的安眠药,其实是他繁忙学习生活里偷闲的解压剂。
岑泧城也不知道顾雨泽是什么怪癖,放着亮堂的书桌不坐,就喜欢窝在他光线昏暗的床上看,也不怕看出个近视眼来。
而且考试周过去,顾雨泽不用蹭床了也不把书带走,岑泧城多了本睡前读物,晚上学习得不算不太晚的话就会随手拿起来翻翻。
手头的一页还没看完,岑泧城放在身边的手机振了两下,他拿过来一看,是岑月泷回了他夜自修前发的信息。
他早先问岑月泷最近怎么样,岑月泷刚回他的是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岑泧城勾了下嘴角,岑月泷还是没一句人话,间接说明她没啥事,好的很。
岑泧城又打字问她:“找个时间一起吃晚饭?你什么时候有空?”
岑月泷估计就守着他消息,回复立刻弹了出来:“一周七天全天无休,档期排到6月8号以后了。”
岑泧城把头探出床外,喊住了前脚刚跨进浴室门的董晓:“师兄,你们明天下午或者晚上有安排什么考试吗?”
董晓不知道自己正在卖同级生的队友,不假思索道:“没有啊,周二和周四下午才有理综模拟考试,明天是按正常时间放学。怎么啦突然问这个?”
岑泧城:“没事,谢了。”
城:·))) 18''
城:听听。
姐:……
城:那就明天晚上了。
姐:都说了没时间
城:一顿饭而已,你不会不用吃饭吧?
城:就当放松一下,好吧?
岑泧城想了想,多加了一句:“好久没联系,我也想看看你。”
岑月泷的消息迟迟不来,就在岑泧城以为他已经被晾在了一旁时,意外地收到了岑月泷简简单单一个“好”字的回复。
岑泧城盯着这一个字来回看了好几遍,不知道自己正微微笑着。他放下手机的时候触到了还摊开着的书本,想起自己得跟顾雨泽知会一声。
远在几公里外的家中,顾雨泽正在同最难缠的数学魔王搏斗,他以笔代剑,参考书作盾,辅以各种公式运算攻击,终于快要把它消灭。
桌上的手机亮了下屏幕,顾雨泽百忙之中瞥了那么一眼,那奄奄一息的数学魔王瞬间就被他晾到了一旁。
只要是岑泧城发来的消息都能让顾雨泽快乐无比,不过今天的消息比较不快乐,因为岑泧城说明天不和他一起吃晚饭了。
顾雨泽在浅浅的失落里起落了一下,很快又打起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跟岑泧城谈论起他自力更生即将解开的数学大题。
岑泧城听出来他是在求夸,笑着说:“真厉害,你再努力努力把答案解出来。”
顾雨泽一边等岑泧城回复一边做最后的计算,在岑泧城发出这条消息的同时算出了答案。
顾雨泽把答案发了过去,问道:“根号三分之四十八,对不对?”
“对了。”
“耶!”顾雨泽丢开笔,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突然的松懈和舒展让他连着打了三个哈欠,可惜他还不能休息,后边还有知识点要背,得再坚持一会儿。
岑泧城的作息雷打不动,顾雨泽看了下钟觉得时间差不多,对岑泧城说自己要去睡觉了,提前跟他互相道了晚安。
顾雨泽在房间里兜圈圈提神,回到椅子上时还拍了拍脸颊,强忍着眼睛的酸涩,重新埋进书桌橙黄色的灯光里打他的作业副本。
待顾雨泽把一切搞定熄灯时,父母早已经睡下,空气里飘满了静谧的分子。
窗外有几丝似有似无的月光,照亮了楼下盘踞在墙壁上的绿色藤叶,温柔的夜风细细地吹,又把月光抖落到土壤里。
顾雨泽觉得很累,但值得,月色也很美。
第二天下午放学,岑泧城跟顾雨泽几人道了别,打算先去五楼围堵岑月泷,怕她临时改变主意,咕咕咕溜个没影。
岑泧城在楼梯间独自逆着人流而上,又借着出众的外貌和身高一路惹了好多道聚焦的视线。
不少越过他的人窃语着问同伴这是谁,也有人认出了他是校庆仪式上那个发言的学生代表,非常好心地给他让出更宽一些的通道。
岑泧城的算盘落了空,因为岑月泷他们班根本就还没有下课。
岑泧城退到了教室附近走道内能观察到楼梯口的偏僻角落里,拿出书本一边看一边耐心等待。
老师使用扩音器发出的声音在楼层里回响,不绝如缕地,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下来。阳光的印迹缓慢地爬下岑泧城的裤腿,越过他的运动鞋,随着太阳的西沉一点点离他远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安静的楼梯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岑泧城被惊动,抬头望向楼梯口的方向,却未闻其人先闻其声地听到了熟悉的两道声音。是祁飞和吴昊。
岑泧城不知道他们俩来高三这层做什么,但下意识地躲进了一旁的墙壁后,竖着耳朵留意他们的动静。
脚步声停了一阵,复又响起,再次消失的地方约摸是连接前后两栋教学楼的连廊。
连廊离岑泧城躲起来的地方很近,只要他冒险再往前走一点距离,晚风就可以将他们的对话送到耳边。
自从那天冲突过后,岑泧城没有再见过祁飞或是吴昊一面,也没有等来一句该有的解释。
虽说他没有什么损失,但有些细小的疙瘩留下来了,时不时地会出来刷刷存在感,让他觉得不自在。
岑泧城很在意,甚至是介意这种感觉。他自认不是个记仇的人,况且吴昊对他的所作所为远没有到达让人深恶痛绝的地步,时间一久就会淡忘,可他发现自己还在惦记这件事,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所导致,这就有些不太寻常了。
虽然岑泧城很想从祁飞和吴昊身上找答案,但显然偷听别人说话不是个好决定。
他转身,正准备悄声离开,身后吴昊提高了音量,甚至还带着些许不屑的声音却传了过来,令岑泧城刚迈出去的脚步一滞,鬼使神差地缩了回来。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话语声断断续续,但并不妨碍岑泧城听出一个大概。
“还有脸在拒绝了那么多次以后还腆着脸来打球……不是觊觎你队长的位子又是为了什么……小人之心……”
铃声乍起,淹没了吴昊的声音,也阻拦了隔墙的耳朵。
岑泧城神色没有多大的变化,骤然被铃声惊回了神,条件反射地在心里嘟囔了一声岑月泷怎么还不下课。
这道铃声似乎比以往要漫长多了,漫长到岑泧城有空去回味那几场让人血脉偾张的球赛。但很快他摇摇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持续的铃声终于突兀地停住了,那边情绪正激动,在方才高亢的铃声里依旧不屈不挠扬高了音量说话的声音也突兀地爆发了出来。
“那个姓顾的也不见得多人畜无害,都不知道除了岑泧城还跟多少人说了小话!”
楼里回荡着铃声的余韵,吴昊话语的尾音,还有授课老师伴着滋滋电流声的一句下课。
岑泧城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那时讲台底下有人借着老师讲课的大嗓门说悄悄话,咯咯笑得正欢时老师恰好收了话头停顿下来,笑声毫无保留地在安静的教室里盘旋了一圈,气氛诡异尴尬到让发出笑声的人想立刻夺门而出。
岑泧城能想象到吴昊和祁飞尴尬得面面相觑的情形,如果吴昊刚才话语中的主语不是顾雨泽,他大概真的会因为这层联想笑一下。
但他笑不出来。那些小疙瘩又浮起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