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顾雨泽怔愣着，还没意识到岑泧城说的是什么，喉咙却先发出一声细小的抽噎，眼泪渐渐盈满眼眶，兜不住了直往下掉。

顾雨泽就这么无声地哭着，泪水滴落到岑泧城的手背上，犹如豆大的雨点毫不留情地袭击地面，砸得岑泧城也泛起了酸涩的疼痛，他忽然不太确定顾雨泽是喜极而泣还是惊吓过度。

岑泧城试着抬手按住顾雨泽的后脑勺往自己的肩上揽，顾雨泽顺从地倚靠过来，他又试着一下一下地抚摸顾雨泽的发梢和后颈，顾雨泽同样没有拒绝。

岑泧城安下心来，倾头靠过去，在顾雨泽因哽咽而颤抖时蹭蹭他柔软的头发。

肩膀很快湿了一片，对着岑泧城温柔的表白和抚慰，顾雨泽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多年如烟如雾渺茫的愿望，化作一句酝酿已久的“喜欢”和一个沉甸甸的拥抱，言行的重量感让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梦中才有的得偿所愿。

他哭了很久，岑泧城一直搂着他安慰他。两人交握的手还未分开，怀抱的姿势让顾雨泽的手背抵在了岑泧城左心口的位置上，这里有一颗和他同样动情的心在跳动，坚定、有力、满怀甜蜜。

渐渐地顾雨泽停止了哭噎，抵在岑泧城的肩上小口喘息，岑泧城直起身，缓缓扶着他坐起来，抹掉他脸上哭花的水痕。

顾雨泽抓住岑泧城的手腕，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不停眨动，像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闪着宝石般珍贵的光。他哽咽着说喜欢，一遍一遍地说喜欢，好像要把这么多年来默念于心的万千爱慕一次性说完。

蓬勃的爱意汇入五脏六腑，丝丝密密地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岑泧城反握住顾雨泽的手，拉着他额头相抵，在如沐春风的告白里温存。

片刻后他拉开一小段距离，有些犹豫但期盼地看着面颊通红的顾雨泽：“可以吗？”

顾雨泽紧张地眨了眨眼，而后把眼睛闭起来。

得到默许，岑泧城倾身探过去，微微侧头，清楚地看到他喜欢的男孩颤动的睫毛和上边亮晶晶的泪珠，还听到他如擂鼓般愈发急促的心跳。

黑暗之中，有温热的，柔软的触感落在唇上，酥酥麻麻的触感晕染开来，涟漪似地荡在心里，淡淡的水蜜桃子清甜混合着岑泧城身上特有的、近似于阳光的气味，通过唇上的热度升华，在鼻尖丝丝缕缕地萦绕。

亲吻并不长久，唇瓣相贴，浅尝辄止，巨大的满足感不约而同地溢满胸腔，他们退开几许，彼此的目光和呼吸代替亲吻缠在一起，难舍难分，酝酿着下一次亲吻的时机。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两个人吓了一跳，快速分开，无头苍蝇一样地寻找起铃声来源。

岑泧城脸热地在心里惋惜，从书包里掏出又响又震的手机，接通时没收好情绪，流露出一些不满的烦闷：“沈放，什么事？”

电话那头是嘈杂的笑闹，幸亏教室够吵，沈放没有听出他语气里的不对味：“泧城啊，你现在在哪里呢，离学校远吗？”

岑泧城收拾好情绪，平静如常地回应：“不是很远，但一时也回不去。”

“刚有人通风报信今晚宿管查楼点人头，你赶在宿管之前回来就行。”

岑泧城回过头，顾雨泽仰头看他，似乎猜到了电话里的内容，他捞过岑泧城一只手，无声地说：“留下来。”

岑泧城当即对着电话那头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沈放：“？？？”

沈放：“你申请了？”

岑泧城捏捏顾雨泽的掌心，浅浅笑着：“没有，麻烦你们帮我瞒过去。”

沈放惊疑地看了眼通话界面，是岑泧城没错啊，那这个

学会夜不归宿还欺瞒宿管的人是谁？

“你在外边没什么事吧？”沈放有些担心地问。

岑泧城：“别担心，明天会去上课的。”

“那好，那我挂了啊。”

岑泧城放下手机，跟顾雨泽说明了一下情况，顾雨泽听罢担心地问：“被宿管查出来是不是会下处分啊？”

“宿管阿伯人很好，应该不会太为难人，”岑泧城摸摸他的头，怕他还不放心，补充道，“周博和董晓多的是鬼点子帮我瞒过去，不用担心。”

顾雨泽点点头，起身想跟爸妈说一下岑泧城临时留过夜的事情，却被岑泧城一把抓住，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现在这样出去，我怕你妈妈以为我欺负你。”

顾雨泽愣了下，朝书架上的镜子望了一眼，他看到自己脸上还有些没擦干净的水痕，耳尖脖子眼角都泛着红，很明显哭过。

确实不能这幅样子出去，顾雨泽大力揉捏脸颊，热度未消又起。岑泧城提议先做会儿作业再出去，两个人心不在焉地坐在书桌前各看各的，都没发现对方半天书都不翻一页。

当顾雨泽茫然地发现自己居然开始认真看起题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他戳了戳岑泧城，“你还想再洗个澡吗？”

岑泧城把注意力从题干上抽离开，想到自己在热风里奔波了一路满身汗，不太好就这样上顾雨泽的床，点点头说要。

顾雨泽给他翻了套睡衣：“可能有些小，你先试试，不行我再给你拿我爸的大裤衩。”

岑泧城接过来，想起刚刚没看见顾父，随口问了一句：“你爸没在家？”

“在，你来的时候他好像在后阳台给花松土呢，我带你打个招呼。”

顾雨泽推门而出，一进客厅就发现老爸很没形象地平躺在地板上纳凉，嫌弃地笑了一声：“爸，起来啦，还有客人在呢！”

顾父抬起脑袋瞅一眼顾雨泽身后的岑泧城，艰难地点头回应岑泧城的问好，悠哉又随意地邀请岑泧城：“小岑啊，你也来躺地板吧，比开空调还凉快呢。”

顾母在茶几前拿了个新茶杯，准备给岑泧城也倒杯茶，抬眼看了下时间不早，她笑着询问岑泧城：“看书看那么久挺累的了，要不小岑今晚就在家里过夜吧？”

“嗯，我也这么跟他说，他答应了，先去洗个澡。”

顾雨泽推着岑泧城的背往后阳台浴室走，岑泧城回头跟他悄悄说了句什么，顾雨泽笑着捅了下他腰窝。

等两个孩子都去了浴室，顾父一个鲤鱼打挺从地板上跳起来，鬼鬼祟祟地溜到顾母身边：“你看他今晚心情是不是变好了？”

顾母往他手里递了杯热茶，自己举杯抿了一口，轻笑道：“有点想起雨泽小时候的事情了。”

“什么？”

“他和小岑在一块儿的时候，好像永远都很开心。”

顾雨泽的睡衣很宽松，岑泧城高他差不多五公分，穿上后并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和顾父顾母道过晚安，两人缩回房间里又看了会儿书，等岑泧城的头发自然风干才上床睡觉。

领略过顾雨泽奇差的睡姿，岑泧城不肯让他睡在外沿，顾雨泽钻到靠墙的里侧，有点担心自己半夜把岑泧城踹下去。

岑泧城在黑暗中摸索到他的手，五指交叉扣住，举到半空里给他看：“这样我就掉不下去了，就算要掉也是一起掉，谁也不吃亏。”

顾雨泽笑了一声，侧过身子朝向岑泧城的方向，“其实……那次去你家过夜，我悄悄干过这事。”

岑泧城也侧过身来，在黑暗中描摹顾雨泽的轮廓，犹豫了一会儿，他

问：“喜欢我，有多久？”

顾雨泽想了想，没说实话：“忘记了，初中时就很喜欢了。”

岑泧城不说话了，顾雨泽把问题转回去给他：“你呢，为什么今天那么突然就过来……”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岑泧城垂着眼睛，像是在回忆，“但回过头看，好像自从认识你以来，总有着自己没有察觉到的好感在滋长，日夜涓滴积累，等反应过来都已经积累了这么多，得拿过来给你看看了。”

“你就不怕这样贸然出手我不答应你吗？”顾雨泽撑起上半身，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凝望岑泧城为了看清楚逆光的他而微微眯起的双眼。

“怕。你哭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搞错了。”岑泧城摸索到顾雨泽的脸，拿拇指轻轻地蹭他左眼角，他记得这里有颗红色的痣，“仔细想一想，你其实表现得很明显，是我没有早点发现，害你一个人撑了那么久。”

顾雨泽心里又酸又甜，他躺下来，挪到岑泧城枕边很近的地方，“也不是一个人……老孙胖子，晓淳云开，都知道我喜欢你。他们帮了我很多忙，跟你告白的勇气都是他们给我的。”

岑泧城眼皮一跳：“林云开？”

“嗯，很难想象对吧？他说自己是去莲城玩的时候看出来的，那会儿老孙他们其实也有点猜测，但没有云开那么笃定，他的直觉真的好准啊。”

已经承诺过不会对顾雨泽有所隐瞒，本来还想跟他说林云开找他表白的事，但现在岑泧城是一个字都不想说了，他怕顾雨泽伤心。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所以如果今天你来上课了，你就要找我表白是吗？”

顾雨泽点点头：“嗯，就算不是今天，过几天也会。”

岑泧城笑着叹息一声：“真是抱歉，抢先你一步。”

顾雨泽也笑了，故意逗他说：“给点补偿就原谅你。”

“你要什么补偿？”

岑泧城看着他，微光映照下的眼神非常认真，认真得顾雨泽觉得如果他现在说要一捧月光，岑泧城真的会去拿来，然后轻轻撒在他枕边。

“……就，抱我一下。”顾雨泽不敢提太过分的要求，在黑暗中红了耳朵尖。

“……就这样？”岑泧城语气好像有些失落。

“不、不然你还想怎样？”顾雨泽脸烧起来，满脑子开始浮现黄色废料。

话音刚落，岑泧城动了动，一手拇指按在顾雨泽的下唇上，短暂快速地滑了一下。

顾雨泽鸡皮疙瘩瞬间炸了起来，整个人僵硬在了岑泧城的怀里。

可之后岑泧城便没了动静，顾雨泽疑惑地抬头去看，岑泧城避开他的目光将他轻柔地拥住。一个单纯到极致的拥抱。

“好了，可以原谅我了吗？”岑泧城忍着笑意和心里潜藏的欲望，把顾雨泽拥得更紧一点。

“……姑且原谅吧。”

顾雨泽对他这种撩了不负责的行为十分谴责，又不好意思说他，显得自己头天就欲求不满似地，不情不愿地憋着一口气，心里倒是像翻了蜜罐一样甜。

都是正青春的年纪，两人抱了会儿都燥得慌，心照不宣地分开了，只有原本相扣的手锁得更紧，确认着彼此的存在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