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入睡前还兴奋不已,顾雨泽却睡得比平常还要沉。前一晚设好的闹钟是岑泧城醒来掐掉的,顾雨泽丝毫没有被任何的动静惊醒,头埋在枕头里很轻地咂了咂嘴。
才六点半,多睡一会儿也不会耽误上课,岑泧城不急一时叫醒顾雨泽,索性侧身支着脑袋看他睡觉。
视线从顾雨泽的额头走到下巴,最后久久停留在低垂的眉眼和随着呼吸的节拍轻轻颤动的睫毛上,顾雨泽的睡颜太乖,像只毫无防备的小动物,光是这么看着他,岑泧城心也跟着柔软起来。
五分钟后,顾雨泽蜷缩身子,闷闷地发出一声不太情愿的气音,像是要醒。岑泧城轻轻揉揉顾雨泽的头,凑在他耳边说:“起床了。”
顾雨泽哼哼两声,没理他。
岑泧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男朋友?”
顾雨泽瞬间睁开了眼睛。
顾家的洗浴台够大,可以容纳两个高大的小伙子并肩站着刷牙,顾雨泽睡眼惺忪地撑在洗手台上,把嘴里的白沫冲掉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岑泧城从镜子里打量他乱翘的头毛,把手沾湿,帮他把后脑勺上顽固的几撮压了压。
早餐因为多了个人热闹了许多,岑泧城吃着顾母做的三明治,咬一口下去,满满都是料,是食堂亘古不变的白粥馒头远不可及的味蕾冲击,幸福感顿时爆棚,一时赞不绝口。
顾母看他吃得开心,笑容一直挂在脸上,边招呼岑泧城多吃点边揶揄老公和孩子:“看看人小岑,再看看你们,就只会吃,也不夸我两句,很打击我烹饪积极性的懂不懂?”
父子俩显然感觉到了没饭吃的压力,你一句我一句地吹起来,也不管吹得天花乱坠不切实际。
餐桌上笑语频频,格外温馨,岑泧城看着这一家三口闹腾,高兴之余还有些羡慕。
出门后岑泧城还在回味这顿美味愉快的早饭,顾雨泽把他从沈放那儿借来的自行车从停车处取出来,嘻嘻地笑:“你有空就过来吃饭嘛,多一双筷子的事。”
岑泧城接手单车,拍了拍车座,喊住正要往停车处的顾雨泽:“我载你吧。”
顾雨泽从善如流地爬上后座:“那我今晚怎么回家?”
坐都坐下了,顾雨泽这话不是打商量,纯粹说着玩,岑泧城了然笑笑,响了两声脆铃:“今晚再送你回来就是了。”
清晨的空气很好,吹拂而来的风还没有染上阳光的热度,带着微微的露水味道,很是舒服。
顾雨泽抓着岑泧城的衣摆,自在地看着沿途的风景。日复一日所见的街道房屋,在今天似乎全都一改面貌,变得鲜亮可爱起来。
昨晚梦一般的恍然和不敢相信,在带着岑泧城气息的风里悄然散去,顾雨泽终于抓住了那抹姗姗来迟的踏实感,身心都随着风飘扬起来。
他看着岑泧城的背影,情不自禁地凑过去,几乎要贴上岑泧城的后背,轻轻喊道:“泧城。”
“嗯?”岑泧城微微后倾,后背轻轻撞上了顾雨泽的鼻子。
顾雨泽抓着岑泧城衣摆的双手紧了紧,鼻尖蹭着柔软的衣料,声音餍足得仿佛一生已经完满:“我做梦都不敢想有这样一天。”
顾雨泽经常做梦,梦里有蓬松如云长着翅膀的河马,有性格迥异和现实里完全不同的亲人玩伴,也有考前考后做过的各种各样的题目,却很少梦见岑泧城。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并非对每一个人都灵验,顾雨泽无数次在入睡前想念岑泧城,到头来却只寥寥梦到过他几次。
梦里的岑泧城总是站在很远的地方,侧脸轮廓沐浴在暖色的光芒里看不太真切,无论顾雨泽如何靠近如
何呼唤,岑泧城都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碰不到摸不着的梦境,比现实世界还要憋屈。
听顾雨泽抱怨完,岑泧城笑得车把有点抖。
笑了一会儿后,岑泧城左手松开车把,摸索到腰侧顾雨泽的手紧紧握住,声音顺着晨风飘到他耳边,带着安慰与柔和:“梦都是相反的。在梦中我有多么地遥不可及,在现实中我离你就有多近。”
心脏一热,连带着整个胸脯都充满了膨胀的爱意,也不管这是在大马路上,顾雨泽紧紧环住岑泧城的腰,竭尽所能地用拥抱缩短自己和岑泧城的距离。
顾雨泽有好些日子没来上课,再连着一个高考放假,更显得他久病不愈,一进教室就得到了四面八方的关切慰问,还有各科课代表委婉善意地催交作业。
顾雨泽刷刷地翻看课桌上那堆期末模拟练习卷,想到书包里还有昨晚岑泧城带给他的一部分,止不住地牙酸。他把已经逾期的和将要死线的几张卷子先挑出来,加班加点地赶。
午休时,顾雨泽正指着一道题找岑泧城答疑解惑,教室外走进来两个人,径直朝他俩的座位而来。
他们同时抬起头,发现来人是孙文伟和林云开。
岑泧城现在对林云开的心情很复杂,一不小心露出了些意外的神色。
林云开自然轻易察觉到了他的纠结,笑笑说:“泧城,昨天那个表白是恶作剧的,是我和孙文伟打赌赌输的惩罚,惩罚要求我找个人表白,第二天才能告诉对方真相。”
岑泧城愣了愣,下意识扭头去看顾雨泽。
顾雨泽被提点了一下就记起来了:“哦,我想起来了,云开你选的是泧城?”
林云开笑着点头:“嗯。”
顾雨泽反应过来林云开这样做是想帮他探听岑泧城的态度,一时又惊又喜,正想干脆摊牌,就见岑泧城忽然轻咳了一声,把头偏向窗外。
顾雨泽看岑泧城有点不对劲,拍拍他:“你怎么了?”
岑泧城摆摆手说没事,手背却挡着半张脸,顾雨泽怀疑地眯了下眼,怎么感觉岑泧城的脸有点红?
林云开一说表白是恶作剧岑泧城就回过味来自己误会了人,尴尬得有些不自在,不敢去看顾雨泽和林云开。
顾雨泽反射弧长他好几截,花了点时间才搞明白,他害羞地笑起来,抓了抓头发。
“不是,那什么,其实我和泧城昨天已经……在一起了。”
林云开冲他眨了眨眼,笑了:“嗯?谁先的?”
岑泧城转过脸来:“是我。”
林云开心情明显变好了,语调轻快起来:“你倒是动作利索。”
岑泧城抓着后脖子,想了想好像自己是急了点,但终归结果不坏。
孙文伟听到顾雨泽的话当场就炸了,絮絮叨叨地低声卧槽,忽然转身就跑,几步窜出了教室。
顾雨泽喊他:“诶老孙!”
孙文伟扒着门槛,笑得激动又灿烂:“我得去跟胖子说一声!!”
“没出息。”林云开看着孙文伟猴似跑远的背影笑道。
完成了赌约,林云开功成身退:“那我也走了,不打扰你们两个。”
顾雨泽留了他一下,“谢谢你。”
林云开莞尔一笑,颔了下首离开了。
林云开走后,顾雨泽伸了个懒腰趴到桌子上,脑袋垫着胳膊,笑眯眯地看岑泧城,揶揄道:“动作真挺利索的。”
“好了好了。”岑泧城双手抹了把脸,索性捂着脸不动了。
这样害羞着的岑泧城很新鲜,顾雨泽
从未见过,一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才有这样有趣的反应,顾雨泽油然而生莫大的欣悦。
他点了点岑泧城的手臂,压着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其实我昨天没说实话。我从小学的时候就隐隐约约地喜欢上你了。”
岑泧城把手放下来,抓住了顾雨泽戳他的那根食指,不乏吃惊和心疼:“……这么久?”
他不敢想顾雨泽这些年是如何走来的,他见不到顾雨泽才那么几天就已经满心惦念,一察觉到自己对顾雨泽的喜欢就忍不住想对他诉说,顾雨泽究竟是怎样撑到了现在,即便待在自己身边还能默默忍耐?
“为什么不早一些告诉我?”岑泧城垂着眼睛,用力勾着顾雨泽的手指,压下心疼的酸涩。
顾雨泽感觉他忽然变成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食指挠他掌心:“你不喜欢的话,我说了也没用啊,还可能给你带来困扰。”
他的语气里带了点不自知的委屈,但很快就没有了。顾雨泽露了个笑,认真又坚定地看着岑泧城说:“总之,你现在能喜欢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岑泧城有一瞬的失神,他能看见顾雨泽的眼角一点点地弯出带笑的弧度,那对墨色的瞳孔在光的照耀下更亮,更浓,世间最曼妙的色彩都溶进了这抹黑色,却唯独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此时是顾雨泽眼里唯一璀璨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