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每年一到招新周，教学楼一楼的招新走廊就是高年级师兄师姐们三天无止境的噩梦，不想被摧残就只能绕一大圈远路从学校大门进教学楼，真是有苦难言。

不知是哪位神人被热情过甚的招揽烦炸了，专门在身上挂了个牌，上书“老子有主了别瞎JB招我”，成功吓退一波试图给他塞宣传单的人。

一传十，十传百，不少高年级学生争相效仿。许多人弄了张白纸写清楚自己是高年级某某社团的，经过招新走廊的时候举在身前，招新人的社员看到了一般就会绕开。

也有些图个好玩的人，高调地在自己的白体恤衫上写惹眼的大字，走路自带骚风。有时社员们都光顾着看人家背上写的是个啥，忘了自己是来揽人的。

招新周苦的不只是高年级，还有那些大冷门的社团，这些社团没有元老社团历史久资历高，吸引力也不够，多数时候能招到一两个兴趣使然来面试的新生，就足够他们喜大普奔好几天了。

地理社的招新教室门可罗雀，岑泧城守着空无一人的摊位深深叹了口气，无聊得跑去给顾雨泽送水。

他看到文学社那一教室黑压压来面试的人才反应过来，自己主动找这刺激受干什么，这对比不要太扎心。

顾雨泽正在给人面试，抽不开身，看到岑泧城只来得及对他笑笑，又埋头下去写资料。岑泧城不多打扰，在他桌上把水放下就走了，叹息着回到地理社扫灰。

最后一天招新结束，累人是累人，但也有满满的收获感。顾雨泽拿着那一沓厚厚的面试资料感慨道：“好像比去年还要多二十几个人吧，面到了好几个性格和能力都还不错的。”

部长在旁边清点物资，想到这沓面试单还得让他们忙一段时间，心情又郁闷了起来：“哎，大工程啊，这么多得看到猴年马月去。”

两人在活动室清点和收拾完物资，已经快七点了。顾雨泽听到部长肚子叫得好大声，催他快去吃晚饭。

部长的心已经飞到食堂去了，抓起书包就跑，但很快他又折返了回来：“雨泽，你不是还要搞辩论吗，筛人的工作我来带就行了啊，不麻烦你了。”

“没事。”顾雨泽把资料仔细地收进抽屉里锁好，拍拍手上的灰，“我自己看一遍比较放心。”

“那好吧，反正也就在活动室筛，你想过来就一起帮着看，不来也行，有争议的几个我到时候再和你商量。那我先吃饭去了啊，拜拜。”

顾雨泽摆摆手：“拜拜。”

检查过所有柜子抽屉都有锁，灯和风扇关好，总电源切断，顾雨泽锁上活动室的门，把钥匙收好。一回头，竟发现岑泧城就站在十来步开外的地方等着他，见他看过来，脸上的笑意更深。

“你怎么来了，在外边等多久了？不是说今天吃饭不用你等我吗？”

顾雨泽朝岑泧城小跑过去，话语带着点意外的责怪，但满脸都是欣悦的笑，明显是开心得不得了。

岑泧城看着顾雨泽像小鸟一样雀跃地飞扑到自己面前，轻轻地拥抱了他，放开后抬手捏他的后颈，觉得半小时的等待换顾雨泽一个好心情，再索然无味也是值得的。

时间过得很快，在忙碌的社团活动和学习中不知不觉已经临到国庆。

高二月考在国庆放假后，班里的气氛不似高一放假前那么疯。顾雨泽和岑泧城这七天长假里还得参加学校辩论社指导老师给参赛学生开的小灶，哪里都去不了。心里遗憾肯定是有的，但每天都能见上面，似乎也说不上坏。

两人白天基本都待在教室，一起搞学习，处理社团工作，聊辩论赛的事情，寸步不离。美中不足是的都忙得太心如止水，连想要一起做点什么

事的欲望都淡了，过得比暑假搂搂抱抱的热恋期还和谐。

月考结束后，筹备已久的社团辩论赛终于正式开赛，各社团派代表抽取了首轮比赛对应的对手和辩题，学校只给了一周时间来做准备。

鸾织文学社第一轮和ACGE同好社比赛，顾雨泽作为替补队员在台下观战，全程听得很认真，笔记做了满满两页。

岑泧城的第一场比赛顾雨泽去看了，他男朋友是三辩，发言时从容不迫，语气平静，并不咄咄逼人，可问出来的问题却直击对方要害，毫不手软，帅得顾雨泽在观众席猛掐自己的大腿才忍住没叫出来。

赛事紧凑，一轮胜出就得马上进入下一轮比赛的准备，辩手们都很疲惫，但胜利的喜悦足够他们卯足了劲往前冲。

鸾织文学社运气不错，连赢三场，顾雨泽两轮作为四辩出战，拿到一次最佳辩手，还被指导老师夸赞大局观不错，给了他很大的鼓舞。地理社走到第三轮就被天文社刷下来了，岑泧城上场三次，拿了两次最佳辩手。

桌前的日历本翻过了一页，又一页。夏天悄然离去，但它留下了浓厚而张扬的热意，得让秋风在时间的协助下慢慢地抹去。

气温在一点点地下降，早晚寒凉，辩论赛却是步入了白热化的阶段。

文学社披荆斩棘冲进了总决赛，这是全社团都意想不到的奇迹，顾雨泽身为创造出奇迹的一员，既激动兴奋又紧张不安。

总决赛在宽大的阶梯教室举办，整间教室都坐满了学生和老师。顾雨泽在场外偷偷往里瞄了一眼，被庞大的观看人群吓得手心冒汗。其他辩手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们不能在对手面前露怯，互相安慰鼓舞了几句后在主席的主持下有序登台。

和对手握手后入座，顾雨泽第四辩位的座位离观众席和评委老师最近，他可以听到台下观众的议论，也能感受到无数人落在自己身上的注视，一时紧张得大脑空白，往屏幕上看去才回想起这场比赛的辩题是什么。

主席还在宣读着比赛规则和纪律，顾雨泽却听不太清楚。他垂下头闭上眼睛，反复深呼吸调整状态。

他忽然想起岑泧城在来时的路上对他说：我就在观众席上看着你。

他睁开眼，抬头往观众席看去。

岑泧城很早就到场了，他坐在第三排座位，是个离台上很近的位置，能看清楚场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和表情。

辩手进场的时候岑泧城看得出来顾雨泽走路姿势有点僵，落座后腰背挺直，明显是放松不下来，到后边还闭眼垂头，一副不太妙的样子。

岑泧城双手十指交握搭在桌上，一眨不眨地盯着顾雨泽。他有些担心，但也只是一些而已。他相信顾雨泽可以在一辩立论陈词前把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好。

可他还是在心里不停地替顾雨泽祈祷，他希望顾雨泽能赢。

岑泧城祈祷得太专注，以至于和台上的顾雨泽对上视线时还有一瞬的怔愣。

顾雨泽也没想到抬头一望，就轻易地在茫茫人海里找到了他想见到的那个人，意外之后接着满腔喜悦，紧张的情绪卸了大半，他再一次感觉到从岑泧城那儿流淌而来的无形力量。

岑泧城反应过来，露出笑容，朝顾雨泽抬手示意。顾雨泽以笑回应，回过头把注意力重新放到了赛场上。

冠军争夺战打得异常精彩，正反双方激烈对撞，互不相让，辩得难分难解，言语擦出有形的火花，观众们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双方的发言，时而为有力的攻辩喝彩，时而对稍有不足的驳斥叹息。

顾雨泽做完最后的总结陈词，时间结束的特效音响彻全场。全场静默了几秒，随后在指导老师的带动下全体观

众起立鼓掌，掌声如潮，经久不息。辩手们也纷纷站起来鼓掌，敬对手，也敬自己。

评委老师去教室外评分讨论的这段时间里，观众提问环节热热闹闹地展开了，观众们认真地与场上辩手探讨论题，交换想法，偶尔也有人问点无关紧要的小问题来缓解气氛。

顾雨泽长得好看，发言时也是走的温和说服风，不少观众对他印象深刻，总喜欢点他起来回答问题。

问着问着话题开始往奇怪的方向偏，有人问他：“学长你好，冒昧问一下您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啊？”

顾雨泽对着提问人只是笑，不说话，让人不免生出几分他是不是已经有对象了的臆想。他身边的三辩看他不回答，机灵地站起来救场：“这位同学你这么问的意思是有意愿找对象吗，我觉得你是我喜欢的类型，考虑一下我呗！”

提问人倒也直白：“不考虑，你没四辩帅！”

全场哄笑，评委老师恰好讨论完从外边走进来，闻言大笑两声，开玩笑说：“找对象呢？走错教室了吧，隔壁才是非诚勿扰啊！”

一教室人笑了半天，才在主席的示意下安静下来，听老师点评以及宣布比赛的最后结果。

文学社最终只拿到亚军，冠军给模拟联合国社团夺去了。但顾雨泽和队友们已经非常满足，捧着奖杯奖状真情实意地笑着。

岑泧城坐在台下静静地看着顾雨泽的笑脸，一时很感慨。

还记得第一次上场时，顾雨泽紧张得说话连连卡壳，准备好的四辩稿少念了一段特别重要的升华文字。

但往后的第二次，第三次……顾雨泽都在一点点地蜕变，他靠着昼夜积累的刻苦努力，把自己从一颗不起眼的沙砾打磨成闪闪发光的珍珠，在众人面前崭露头角。

岑泧城庆幸自己能够见证顾雨泽的成长，也期待着他的男孩在今后的人生里继续闪耀。

他忽然心血来潮，摸出手机打开相机模式，在应景的背景音乐和嘈杂人声里喊了顾雨泽一声。

声音并不足以传达到顾雨泽耳边，好在他们心有灵犀。

顾雨泽适时地望过来，看到岑泧城手里头横放的手机马上知道他想要做什么，笑得愈发灿烂，把手里的奖状和奖杯举高一些，还比了个剪刀手。

岑泧城按下快门，将他此刻的笑脸定格。

这张照片后来被他洗印出来，成为跟随二人一辈子的、珍贵的青春片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