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观众散场后，所有辩手留下来和评委老师们拍照，拍完顾雨泽被队友对手们拉着说了会儿场面话，折腾了半天才得以脱身。

他拿上自己的东西，跑到门口左看看右看看，看见栏杆边上的岑泧城，飞快跑过去：“我、来、啦！”

岑泧城把手臂横起来拦住顾雨泽的冲力，顾雨泽就顺势挂在他手臂上，问：“你干什么呢？”

岑泧城单手摆弄手机，把屏幕转到顾雨泽眼前：“在给你刚刚拍的那张相加滤镜。”

顾雨泽平常不怎么照相，看着照片里笑得很开心的自己，倒感觉有些陌生了。

岑泧城点了个偏暖色的滤镜，端详着说：“这个好看，我喜欢这个色调。”

顾雨泽瞄了一眼滤镜名称：美食。

算了，岑泧城喜欢的话他当盘菜也行。

在顾雨泽的注视下，岑泧城建了个指纹解锁的私密相簿，把刚加了滤镜的照片，以及去年拍的向日葵花田里的顾雨泽，都一起存放了进去。

顾雨泽点开那张向日葵花田的照片，说：“时间过得真挺快的，不知不觉都一年过去了。”

岑泧城侧过头，傍晚朦胧暧昧的光线让顾雨泽看上去更加柔和，他往顾雨泽身边靠了靠，贴近了他的耳朵。

“现在相簿里只有两张照片，其余的空白，我想用一生的时间慢慢地把它填满。陪我一起吧。”

顾雨泽轻轻地笑，答应道：“好，我陪你。”

十一月份，太阳西沉得早，六点多天色便已昏暗下来，白天阳光留下的余热消散得差不多，迎面的微风舒适惬意，带着秋天独有的干爽凉意。

两人并肩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两侧路灯被高大繁密的树冠遮着，光线很是昏暗，又是周五的晚上，校道上人很少，两人心照不宣地靠得很近，手背时不时会擦碰在一起。

岑泧城感觉顾雨泽的手碰着有点凉，叮嘱道：“换季早晚温度低，薄一点的长袖外套可以拿出来穿了，小心着凉。”

顾雨泽点点头，抓了一把岑泧城的手，“你也是，就算你手比我暖和也还是要小心着凉。”

想到彼此都曾经因为着凉而高烧不退，互相关心的场面也就变得有点好笑。

吃饭时两人很随意地聊天，话题很散，聊到下午的辩论赛，岑泧城就问顾雨泽：“观众提问的时候，你怎么不回答？”

他已经预料到有人会问顾雨泽感情方面的问题，有点替顾雨泽紧张，同时也好奇顾雨泽会怎样回答。可没想到顾雨泽一概以笑回应，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顾雨泽放下筷子，抿着唇想了想，很认真地说：“我不想敷衍你。”

岑泧城听到这句话怔了下，筷尖垂落碰到了碗沿，发出很轻一声响。

顾雨泽双手交叠压在桌上，手指揪着袖口的布料揉搓，语速缓慢地说：“观众问的时候，我确实有一瞬间产生想要捏造一个真假掺半的答案来糊弄过去的念头。可是你就在台下，要是我真的这么说了，我不知道你会是什么心情，换成是我，我可能会觉得难过。我不想你可能因为我的任何回答感到难过，如果这些问题的答案不能是你，那我宁可不说，也绝不想敷衍过去。”

岑泧城彻底放下了筷子，他被顾雨泽话语间的诚挚和真心震到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顾雨泽看不懂他这是什么反应，开始有些紧张：“你……你别不说话。”

岑泧城低下头，笑着呼出一口气，而后他坐直身子伸出手，手心朝上放在了桌子中央，顾雨泽很自然地伸手搭上来，岑泧城便一点点地将他的手握住。

“有时候你总让我感觉，

我对你的喜欢不及你对我的千分之一。”

岑泧城很清楚，两个人彼此喜欢不必去计较谁爱得多谁爱得少，但他还是会忍不住地想，要是能早几年喜欢上顾雨泽，是不是就能像他一样被爱泡得柔软，总能在细微之处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满腔的喜爱，犹如生来如此，家常便饭。

顾雨泽很不赞同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迫切地想要证明岑泧城的喜欢对他有多么重要，一着急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倾身凑到了岑泧城跟前。

岑泧城怕他摔，下意识地扶住顾雨泽的肩，就听见顾雨泽克制着激动对他说：“你告白那天，我觉得自己得到了整个宇宙那么多的喜欢。”

岑泧城喜欢的男孩是块夹心糖果，平淡的奶味软糖里藏着浓郁香甜的巧克力糖心。

他说话很甜，尝起来也很甜，就连隐忍而微弱的喘息也带着能让人微醺的甜。和真正的糖果一样，一点触碰的温度就能让他融化在掌心，粘腻、缠人、扯不断、舍不得放开。

滚烫的甜从相触的每一寸肌肤沁进来，巧克力裹着奶白，纯与色两种气质交混着出现在顾雨泽的身上，非但不违和，反而异常勾人心魄。

他从一颗糖逐渐化成了一块果冻，淡淡的绯色和透明的液体覆盖着体表，轻微地动作便能让他柔软地颤抖起来，像海潮扑打脚背，在注视着他的人的心里带起一阵无法纾解的酥痒。

谁也抵挡不住一份精致又可口的甜点，被紧紧地拥抱和舔舐，即将被吞吃入腹之前，男孩情难自控地呻吟出声，近乎哀求地哭喊：“泧城不要……”

岑泧城一头热汗地惊坐而起，气息不稳，口干舌燥。

没拉好的窗帘露出一线缝隙，透着窗外平和的晨光，有小鸟振翅飞过，留下模糊的一道光影。

他呆坐了一会儿后掀开薄被看了一眼下身，有些崩溃地捂住眼睛躺回床上。

这是他第三次梦到自己和顾雨泽在一起这样那样了，每次醒来，梦非但没有淡忘，反而愈发清晰。那对泛红带泪的眼角，微启的唇瓣，还有因为冲撞而紧缩的肩胛骨和塌下去的腰身，都真实得好像他在现实世界中亲眼见过一样。

天地见，他从未幻想过顾雨泽的肉体，更何况他心里有条底线，不到时候绝不会跨越。突然接二连三地做这样的梦，岑泧城思考了半天，除了周五晚上顾雨泽说的可爱情话，再没有别的什么导火索了。

“疯了……”

岑泧城叹了口长长的气，认命地起床去浴室冲澡。

因为做了奇怪的梦，明明什么都没干的岑泧城在见到顾雨泽的那一刻，还是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心虚。

他尽量克制自己不去想那些梦，可睹物思情，顾雨泽只要在眼前就忍不住会去想，他不得不把目光从顾雨泽身上扯往别处。

顾雨泽看他的表情不太对，也不怎么正视自己，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以为他是身体不舒服，担心得问了好几次。岑泧城面上强装镇定说没事，心里把自己来来回回骂了个遍，顾雨泽这么关心他，他却满脑子都是……实在是太混账了。

一整天下来岑泧城都魂不守舍的，午休在教室给顾雨泽讲题的时候，看见他校服领口露出来的一小片肌肤又有些想入非非。

“等式成立然后分解到这一步我还会，后面这步跳得太快了我不太明白，你……泧城？你在听吗，泧城？”

岑泧城走神严重，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顾雨泽很是惊奇，什么时候见过岑泧城神思恍惚成这样叫都叫不醒的？

他拿笔杆敲了敲岑泧城的手背，岑泧城猛地回神：“嗯？什么？”

“什么什么，你真

的没事吗？”顾雨泽抓住岑泧城的手臂，脸色很是忧虑，“身体不舒服不要忍着，跟我去医务室。”

岑泧城有些头疼地捏着眉心：“不是，我不是身体不舒服。”

“那是怎么回事？你今天完全不在状态，我和你说话老走神，还躲我的视线……”顾雨泽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委屈不安，“……我做错什么了吗？”

“不是这样，你别乱想。”岑泧城赶忙按住顾雨泽的手，安慰地抚摸几下。他咬了咬牙，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把事实说出来。

顾雨泽很乖地坐着等待，好一会儿过去了，岑泧城依旧难以启齿，顾雨泽先妥协了。

他把自己的手从岑泧城手里抽出来：“你没事就好了，不必勉强跟我解释——”

“雨泽，”岑泧城打断了他，自责又心疼，“我不是想隐瞒什么，只是，这个事情……”

顾雨泽面带疑惑地看着他，岑泧城豁出去了，自暴自弃地说：“我梦到和你做爱了，不止一次，看到你总忍不住会去想那些梦，所以才、才不太敢看你……”

顾雨泽僵成了一块大木头，脸上的所有表情消失了一瞬，空白得茫然，紧接着像是听懂了岑泧城说的是什么，他的脸颊和耳朵肉眼可见地开始泛红，比熟透的西瓜肉还红。

岑泧城臊得脸红脖子热，扶着额头泄气地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问题，你不要想太多，我没有别的意思……”

顾雨泽抬手捂脸，动作迟缓地缩成一团，声音细如蚊呐：“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解释了，呃……”

陈星走进教室找人看到的就是一个捂脸一个扶额的尴尬场面，好奇地问岑泧城：“你怎么了？”

岑泧城轻咳一声，摆摆手：“没什么。”

陈星盯着顾雨泽的发顶，在他的肩上按了按：“那你怎么了？”

顾雨泽神志不清地说：“我脸疼……”

陈星：“……？”

岑泧城：“……”

不知道俩人在搞什么鬼，但陈星没那么多探究的心思，他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等俩男生稍微恢复正常之后开始说正事。

“学校想趁着辩论的热度在校庆组织一次辩论表演赛，国庆那几天给你们上课的赵老师还记得吧，他托我来问问你们愿不愿意参加。”

顾雨泽听着很心动，看了眼岑泧城：“我挺想参加。”

岑泧城爽快地说：“我随你。”

他们自从校运会后总是组合搭配着参加活动，陈星见怪不怪，为轻松完成任务鼓了个掌：“那你俩就是都可以了。”

顾雨泽点点头，又随口问起来：“除了我们之外，其他辩手都是谁啊？”

陈星摊了下手：“不太清楚呢，我也只是传个话，到时候等赵老师联系你们去集中你就知道了。”

赵老师办事效率挺高，被邀请的两天后，顾雨泽和岑泧城就坐在了辩论表演赛赛前筹备会议的教室里。

赵老师还没到，八名应邀参赛的辩手们便凑在一起聊天。

顾雨泽左手边坐了个男生，叫熊励，是个天然自来熟，他拉着顾雨泽说了一堆话，又看见坐在他身边的岑泧城，惊喜道：“这不是岑泧城嘛，我们打过比赛的，地理社和手工社，我也是三辩，你记得吧？”

岑泧城打量着熊励，想起来了，有点意外：“是你啊，反差有点大。”

熊励：“嘿嘿嘿，厉害吧，每个人都这么说。”

顾雨泽也回想起来了，差点没把场上表现得冷淡无情，说话简明扼要但针针见血的三辩，和场下滔滔不绝侃侃而谈的小话痨联想起来。

熊励站起身，郑重其事地扯好衣摆，朝岑泧城友好地伸出手：“那天比完赛我有点事耽搁了都没和你握手，来来来现在补一个！”

岑泧城好笑地跟他补完握手，赵老师从前门进来了：“哎呀，让大家久等了。”

赵老师中年发福，全体现在那个大肚子上，走两步就要抖三抖，看久了还会觉得有点可爱。他的体重和学识完全成正比，国庆开小灶那会儿还有学生开玩笑说赵老师肚子那么大是因为墨汁太多要装不下了。

“在场的各位呢，都是参加过社团辩论赛的合格辩手啦，其他事情我不说可能你们都比我清楚，那么直接进入正题，先来看看这次的辩题。”

赵老师拿起粉笔，边在黑板上写字边说：“表演赛娱乐性质比较强，所以我选了个年轻人们比较喜闻乐见的辩题。”

他写完字退开，就见黑板上写着：

正方：暗恋多年后的真诚表白更能打动人心

反方：一见钟情时的勇敢示爱更能打动人心

有人发出惊叹的声音：“好难！”

“比较主观，确实难，也足够吸引人。”赵老师乐呵呵地说，“别担心，你们先自主思考一下，到最后我会帮你们完善一下。”

有人问：“那老师，八个人怎么分队啊？”

赵老师抽了张白纸撕成八片，各写了四个“正”字和“反”字在上面，然后把纸片团成团丢在讲台上打散，大手一挥说：“来吧各位。”

大家涌上讲台抽签，顾雨泽和岑泧城最后上去，拿走了剩下的两个纸团。

顾雨泽捂着纸团，对岑泧城说：“打赌吗？”

岑泧城：“赌什么？”

顾雨泽压低声音：“赌我们在一起。”

岑泧城笑了笑，轻声说：“不赌也在一起。”

熊励很不会读空气地闯进来：“你俩嘀咕什么呢，我是正方，你们是哪边的？哎怎么还没看纸啊？快打开来看看！”

顾雨泽不动声色地撇撇嘴，打开了纸：“正。”

岑泧城紧随其后，顿了顿才说：“反。”

顾雨泽：“……”

他似乎看到幸运女神久违地对他做了个搞怪的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