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顾雨泽眯过一阵，又亲过一阵，精气神好多了，不用岑泧城抱也能自己回教室。

夜自修期间教室里很安静，大家都埋着头专心看书。晚归的两人放轻脚步从后门溜进去，除了后排几个同学被开门时灌进来的冷风惊动，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回来。

回座位时周博抬头看了他们一眼，举起一只手到胸前，放平后微微下压，似乎是想说下课后再聊挑礼物的事情。

顾雨泽一坐下就开始忙活着把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都理出来摞成一堆，有点多，在学校肯定写不完，只能多写一点是一点，剩下的带回家熬个夜继续完成。

受岑泧城的影响，顾雨泽进入学习状态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很多，他很快沉浸在手头的练习题上，都没发现周博不时朝他这边瞥上两眼，眼神若有所思。

还没写多久作业就下课了，教室再度喧哗起来，哗啦啦收拾书本的响动和聊天的叽叽喳喳声交响起来。

坐在顾雨泽前排的女生转过身来，好奇地问两个消失了老半天的后座：“你们去哪儿了，下午说出去看雪，看到这个点才回？”

顾雨泽笔尖停顿一下，很快神色如常地边写边说：“我和泧城逃课看雪被谭主任看到了，去教务处喝了杯茶，正巧碰上校长也在教务处，他夸我们最近表现好，想请我们家长来学校交流交流，我们陪聊了一晚上，刚刚才回来。”

那女生“咦”了一声，显然对他这番说辞有所怀疑：“学校还会用这种原因叫家长吗？”

看来真如陈星所说，绝大部分的学生都不知道有这样一回事。顾雨泽深知解释得不够好会很容易造成越说越是欲盖弥彰的效果，大脑快速地斟酌了一番用词。

他谨慎地正要开口，周博忽然窜过来，趴在他桌面摞高的书堆上抢着说：“泧城之前的学霸同桌啊，就是那个稳坐年级前三的沈放，听过吧，他就因为考年级第一被请过家长哦，他说当时接到消息的时候魂都吓飞了哈哈哈哈！”

周围几人同时露出了惊奇的表情，纷纷看向岑泧城：“真的吗？”

岑泧城对此并不知情，可能是沈放跟周博说的时候他不在场。为了蒙混过去，岑泧城装作知道的样子点了点头。

周博看了他一眼，又笑眯眯地转向大家：“我说得没错吧？”

岑泧城的信誉可比不正经的周博高太多了，同学们很快就接受了“成绩太好也会被叫家长”的设定，没人再有疑问。隔壁组一个女生感慨地说：“我还想好好学习呢，没想到太强也有被叫家长的风险啊。”

周博赞成地应道：“像我这种不至于太垃圾，也不至于太优秀的稳定性人才可就非常安全啦，你们都学一学，学一学。”

前排女生马上跟了一句嘲讽：“说白了你这就是高不成低不就呗。”

周博朝她挤眉弄眼：“瞎说什么呢！”

众人笑作一团，话题很快从如何把成绩稳定在班级中游偏到了要不要赶在宿舍门禁前去校外吃个夜宵。刚刚嘲讽周博的女生兴致最高，提议不如去撸串，周博嘴很欠地问她：“你就不怕长胖爆痘啊？”

那女生在周博胳膊上扇了一掌，笑骂道：“滚滚滚，每次吃好吃的都计较这些，那还有什么乐趣啊！你们几个要不要一起来啊？”

她邀请时，视线放在看上去很好说话的顾雨泽身上，期望顾雨泽能率先应下，带动跟他几乎形影不离的岑泧城，再带动被落单的周博，完美。

但顾雨泽无奈地指了指手头的卷子：“不了，卷子还没写完，而且我等会儿就要回家了。”

岑泧城也婉拒道：“我也不去，作业写不完了。”

“哎

，那你们写吧。”女生有些可惜，转头又问周博，“小卷毛你来么？”

就见周博一手护在胸口，一手动情地朝女生缓缓伸去：“学习，是我生命中最美的两个字——”

女生及时打断他的戏精表演：“当我没问过你，告辞！”

随着班里人陆续离开，吵吵闹闹的声响也被带离教室，小小的方形空间里愈发寂静，最后只剩下周博，顾雨泽和岑泧城三个人还在逗留。

走廊不再频繁有脚步声经过，对面楼栋的教室大多熄了灯，只余了几间还白晃晃地亮着。

周博面对着顾雨泽坐在他前排的位子上，手里捧着本小说，看似看得津津有味，实则半天没见翻过去一页。

顾雨泽一脑门官司地做完了阅读理解，暂时放下笔歇歇。趁着他这个休息的空隙，周博马上把小说甩到一边去：“雨泽雨泽，聊聊呗。”

“聊什么？啊，差点忘记了，你是说挑礼物的事情是吧？等我把这个赏析题写了就跟你……”顾雨泽重新捡起笔，周博却伸手挡住了他桌面上的试卷，“……嗯？”

周博惯有的不正经忽然间消失了，此刻他的神色很是认真，即使是脸上略显孩子气的雀斑都没能让他的表情染上一丝开玩笑的感觉。

顾雨泽看得一愣，就听见周博问：“你们两个不是因为逃课，也不是因为表现太好被请的家长吧？”

岑泧城停下笔，抬头看向对视着彼此的周博和顾雨泽。

少了沙沙的书写声，偌大的教室安静得有些吓人。墙上挂钟的秒针咔哒咔哒地走格，讲台上还没有关闭的电脑主机传出细微的滋滋电流声，不停地挑动在场三人各有所思的心绪。

顾雨泽稳了稳心神，朝岑泧城看去，岑泧城似乎想了想什么，略略点了点头。

顾雨泽转过头来，轻声说：“嗯，确实不是。是因为我们两个处对象。”

周博张了张嘴巴，似乎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只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抓了抓脑袋上的卷发：“看来我的直觉还是蛮准的嘛。”

岑泧城注意到周博并不是很惊讶，神情反而有一种深困心里已久的谜团被解开后的恍然，心里腾起了一些好奇心：“你知道？”

“这个嘛，一直以来隐隐有种感觉吧。”周博双手抱臂靠在了椅背上，姿态放松了下来，“不过你们关系本来就很好，多看对方两眼多关心对方一句什么的很正常，我以为是我想多了。”

岑泧城：“这么说来，那你又是怎么确定的呢？”

“是你们那天比完表演赛回来的时候，”周博若有所指地点了点自己肩膀和脖颈之间那块地方，露出几分坏笑的表情，“雨泽脖子上那个是咬痕还是吻痕？”

顾雨泽呆滞了一秒，被迫回想起那天所做的一切，耳朵和脸瞬间烧红了起来。岑泧城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

周博双手托腮，笑盈盈地看着疯狂害羞的两人：“不过这不是最直接的提示啦。”

顾雨泽颤巍巍地问周博：“……还有什么？”

周博大笑起来：“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是什么少儿不宜的事啦，就只是那天午休看到的一幕而已——”

那天周博和王晓淳吃过午饭，高高兴兴地在楼梯口道了别。他踩着轻快的步子穿过走廊来到教室后门，在推门而入之前，他透过门上的透光玻璃，看到顾雨泽正背对着门口趴在桌子上睡觉，岑泧城支着脑袋坐在旁边，静静地注视着面前的人。

午间的阳光斜斜地从窗外扑散进来，落在了顾雨泽和岑泧城的发顶和肩头，他们那一小片区域的线条都被暖光柔和，变得朦朦胧胧的，有点不像是冬天了，更

像是一副仲夏的静画，慵懒而惬意。

周博推门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他不想闯进去破坏掉此事静谧安然的气氛。

他看到岑泧城悄悄地抬手，把顾雨泽脑袋上一撮翘起来的头发轻轻地按下去，抽手离开时犹豫了一下，最后摸上顾雨泽的耳垂，极轻极柔地捏了捏。

见没有惊动睡熟的同桌，岑泧城松开手，往后仰靠到了墙上，半个身子都沐浴在了温和的阳光里。他眯着眼享受了一会儿自然的温度，闭上眼睛小憩，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周博握着门把手发呆，半天才从方才的一幕中回过神来。他蹑手蹑脚地推门走进教室，心情复杂地路过熟睡的两人回到座位，怎么都无法说服自己这仅仅只是两人关系很好的体现。

“你当时的动作实在是太太太太亲昵了，那绝对不会是普通朋友间会流露出来的感情。”周博如此点评道。

岑泧城也是没料到，一个日常到连他都没怎么放在心上的小动作，竟是将他们暴露给周博的“罪魁祸首”。

他想起自表白那天过后，顾雨泽和他都鲜少再使用“喜欢”或者“爱”这样直白的词语，取而代之的，是对方随口一提便惦记于心的在意，是烦恼之际有人倾听安慰的安心，又或许只是一段悠长而深切的注视，一句睡前带着温度的“晚安”。

他们对彼此的爱是渗透在生活之中一点一滴的存在，在举手投足之间就能流露出来，这早已成为他们生活的一个习惯，并非说改就能改掉的。

岑泧城想明白之后很是无奈，抬手掩住半脸，挡住了情不自禁的浅笑。

顾雨泽偷偷看了看脸带笑意的岑泧城，耳尖飘着的潮红色又浓了几分。

周博跳过了咬痕的话题，询问起他们晚上发生的事情，听完啧啧感慨了好一阵，“太惊险了，你们这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一不留神就聊了半个多钟头，宿舍马上就要门禁了。

周博不需要带东西回寝室，腋下夹着那本没看完的小说，等着另外两人收拾东西。等待的过程里他嘴也不闲着，絮絮叨叨地嘱咐着这对冒失的同性情侣。

“你们两个以后要小心点啊，可别再像今天这样被人看到了，不是每一次都能找到合理的理由全身而退的，群众的眼睛多么雪亮我不多说你们也知道，千万不要怀着侥幸心理在学校里**哦？”

“嗯，好，知道了……”顾雨泽一股脑地应着，根本反应不过来周博句尾故意埋下的陷阱，等姓周的都跑没影了他才意识到不对劲，想追上去都被甩了八条街了。

他又好笑又好气又羞赧：“周博脑子里装着的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岑泧城吸了吸鼻子，穿好外套，捞起书包单肩背上：“我回去收拾他。”

顾雨泽套上白色的羽绒服外套，动作变得有些笨拙，背书包时带子卡在了背后，他艰难地摸了半天还摸不到。

岑泧城走过去帮他了一把，顺手提了一下他的书包，差点没提起来：“怎么这么重？你这是带了多少东西回去？”

顾雨泽无奈地舒了口气：“可能用到的练习册和课本我都带上了。”

这一看就是要熬夜学习的架势，岑泧城自然是不乐意：“别带了。”

他拉开顾雨泽的书包，开始往外一本本地抽书，抽掉了将近三分之二的重量才终于满意地停了下来。顾雨泽掂了掂肩上几乎要空的书包，无奈地笑了两声。

将教室关好灯锁上门，和往常一样，岑泧城陪顾雨泽去停车场取自行车，再和他一起并肩沿着昏暗的校道慢慢走去校门口。

在走进能被路灯照亮的光明处之前，岑

泧城总会拉住顾雨泽浅浅地吻一下，当作是睡前的晚安吻。但今天顾雨泽有些顾忌，在岑泧城凑过来时微微偏了偏头，两个人的嘴唇微妙地错开了。

岑泧城没有觉得不高兴，也并不勉强他，但也没有马上退开距离。他单手盖住顾雨泽放在车把上的手，凑到他耳旁低声细语：“周末来我家吗？想送你一个准备了很久的礼物。”

方才拒绝过一次岑泧城亲近的举动，顾雨泽心里很是愧疚，岑泧城低沉地嗓音响在耳边，性感得要命。他忽然觉得岑泧城靠这么近说话时故意的，这要他如何再拒绝第二次？

顾雨泽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声音有些颤抖地应道：“好。”

岑泧城拉开一点距离，看着顾雨泽在夜色里变得像浓墨的双眼笑了笑，又补充说：“在周末到来之前，要不要猜猜看是什么？”

顾雨泽脱口而出：“是书吗？”

岑泧城摇摇头站直起来，手还是伏在顾雨泽手上，引着他推车步入明亮的灯光下：“那也太没新意了吧，都送过好几次了。这次是比较特别的东西。”

顾雨泽点了点下巴：“什么呀？”

岑泧城深深地看着被光线照亮恋人，手掌微微握紧了一些，笑着说：“不急着猜，好好想想，猜对了的话，可以跟我讨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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