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接下来的几天里，顾雨泽一直在猜岑泧城到底要给他送什么礼物。这道谜题像是一块微苦的巧克力，顾雨泽含着它不住地品味，在烦恼自己猜不透岑泧城心意的苦味里又能尝到无尽期待的甜蜜。

每每他猜错时，岑泧城总是很耐心地鼓励他再接再厉，那熟悉的从容淡然的神情，就跟确信了顾雨泽绝对猜不出来他所准备的礼物是什么一样。

顾雨泽如此既来之则安之一人，愣是给岑泧城逼出了几丝胜负欲。可惜这次的题目说得上超纲，直到周末来临，他也没能猜出一个较为接近的答案。

周六的清晨，顾雨泽提着一盒蛋挞站在岑泧城居住的小区里，深吸了一口清冽的空气。

他太期待今天的见面，一不小心比约好的时间早到了将近一个小时。岑泧城应该睡醒了，但他家里人就不一定了，贸然提前打扰很不礼貌，于是顾雨泽决定在楼下兜一会儿，等时间到了再上楼去。

冬日清晨的阳光为视野中的事物盖上一层光亮的滤镜，四季常绿的植被在明朗的阳光下抖擞小小的身躯，头顶飘落几片带着枯斑的树叶，伴着鸟儿清脆响亮的啼鸣徐徐落地。

顾雨泽一路沿着鹅卵石小径无目的地往前走，走到一处宽敞的空地旁边，见有几位老人家正在舞剑晨练，他寻了处能被阳光照到的长椅坐下，边晒太阳边饶有兴趣地看。

三位身姿矫健的爷爷随着悠扬的古筝乐声收腿跨步，动作行云流水，如踩风踏云，手中锋刃闪光的利剑在半空中勾出一道道流畅的弧线，柔缓的动作里蕴藏着不可小觑的刚力。

一曲剑舞毕，爷爷们收剑休息，一旁等候多时的奶奶们抖开舞扇登场，扇面上的薄纱像金鱼的尾巴一样缓缓地流动起来，浪花一样不停地翻飞游弋，很是赏心悦目。

顾雨泽观望了好久，入神到失去对周围事物的感知，连有人从身旁接近，直到被搭肩他都没有察觉。

顾雨泽吓得一抖，抬头对上熟悉的眉眼，马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来：“泧城！？”

岑泧城笑了笑：“早，你在这干嘛呢？”

岑泧城私服穿得随意，高领深色毛衣搭卡其色外套，单肩背着吉他琴袋，在明媚的阳光里耀眼得发亮。他从外衣兜里抽出手，握上顾雨泽的，探了探温度感觉不是很冰，便知道他没有挨冻，于是问说：“来了怎么不上家里去？”

岑泧城很自然地用了“家”，顾雨泽注意到了，心中涌起甜滋滋的喜悦。他用大拇指摩挲岑泧城暖和的掌心，轻快地应道：“来太早了，怕你家里人还在睡觉，就在楼下走了走。这么早你背着吉他去哪里啊？”

岑泧城说：“昨晚弦弹断了，刚刚拿去李鹏那儿换了套琴弦。”

一听弦断了，顾雨泽马上拉起岑泧城的手左看右看：“没伤着手吧？”

岑泧城摇摇头：“没有，这种不伤手，顶多抽到皮肉上疼一阵子。”

顾雨泽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么早，鹏哥开店了么？”

岑泧城在耳边比了个电话，笑说：“当然没有，所以我把他call醒了。”

顾雨泽头冒冷汗：“……今天能活着见到你真是太幸运了呢。”

岑泧城摸摸他的头：“嗯。回去再聊吧，我有点冷。”

“谁让你穿这么少啊。”顾雨泽跟着岑泧城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哎呀一声跑回去，拎起装了蛋挞的袋子跑回来，“差点忘了这个。”

岑泧城问：“这是什么？”

顾雨泽：“是蛋挞，昨晚和我妈一起做的，等会儿用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啦。还有给叔叔阿姨的份，他们在家么？”

岑泧城点点头：“都

在家。”

顾雨泽顿时有点腿软，一个趔趄差点把蛋挞给摔了：“你、你昨晚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岑泧城把顾雨泽扶稳，拍掉他外套上的褶皱，好笑地问：“这就紧张了？”

顾雨泽抓住他的袖口：“你跟阿姨说过我们的事情没有？她怎么说？有没有为难你？”

看着顾雨泽紧张的模样，岑泧城握住他的手紧了紧，柔声道：“聊过了，没事，她让我哪天带你去和她碰一面。”

顾雨泽舒了口气，但很快心又提起来：“早知道今天穿另一件外套了。”

话题跳得有些快，岑泧城看了看他身上的白色羽绒服：“什么？”

顾雨泽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岑泧城天差地别的穿搭，苦着脸说：“这件太傻气了。”

岑泧城安抚道：“不会，很帅。”

顾雨泽不说话，就盯着岑泧城看，于是岑泧城煞有介事地退后几步，认真打量起顾雨泽来。

这件白色的羽绒服是顾雨泽去年买的，哪怕已经隔了一个四季，衣服上没有出现很明显的老旧痕迹，显然被主人爱护得很好。

暖色的光线散在白净的衣物上，面料微微反射银光，像是阳光照在新雪上，令那抹白色愈发纯净。顾雨泽很适合穿这种浅色系的衣服，很衬他的肤色，也很衬他干净的长相。

岑泧城不自觉多看了几眼，心满意足地点了个头，发自内心地说：“真的很帅。”

顾雨泽的耳尖一下红了起来，埋头推着岑泧城往前走，不肯让他看自己红透的脸。

打打闹闹一路上楼，顾雨泽没那么紧张了。岑泧城抽出钥匙开门，进屋前先唤了一声：“妈，雨泽来了。”

屋里安安静静，没人应他，爸妈居然出门了。

岑泧城觉得奇怪：“我刚才出门前还跟我说今天要待家里的，人呢？”

顾雨泽猜说：“是不是突然有急事啊？”

岑泧城摇摇头表示不清楚：“我打个电话问问看好了，雨泽你先帮我把吉他拿回房间吧。”

顾雨泽：“嗯，给我吧。”

岑泧城把吉他卸下来递给顾雨泽，看着他走进自己房间后，走到窗边拿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喂？爸，你和妈去哪里了？”

岑父开了扬声器，传过来的声音有点嘈杂，应该是在开车：“你没钥匙进不了家门？”

岑泧城：“没有，我带钥匙了。妈不是说今天要见雨泽的吗？人都来了，你们倒是不在家。”

岑母就坐在一旁副驾驶上，闻言无奈道：“见雨泽的心情太急切，都忘记今天中午要去参加同事的婚宴了，不好意思啊。”

岑泧城叹了口气：“那今晚回来吃饭么？”

岑母说：“我回去下厨，你记得留雨泽吃个饭。”

岑泧城眯了眯眼睛：“你要做饭？还是别了，陪雨泽在客厅看电视聊天就好。”

岑母笑了笑：“嫌我做饭难吃啊？”

岑泧城也笑：“砂锅粥另当别论。”

岑母从车里摸了个记事的小本本，把这道菜记了下来：“那今晚就吃这个好了。还有别的想吃的么？”

岑泧城应说：“你和爸安排着来就行。对了，不要菠菜，他不爱吃。”

岑母：“好。”

挂掉电话，岑泧城往屋里走，开门就看见顾雨泽端正地坐在床尾东张西望。

顾雨泽趁着岑泧城去打电话不在，很不厚道地用目光把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扫了个遍。但岑泧城的卧室跟以前来时一模一样，没多出啥也没少啥，没什么

特别的。

他本想再看一圈，没想到岑泧城进来了，心里猛一惊，赶忙装作没事的样子：“啊，叔叔阿姨怎么说？”

“去婚宴了，晚上才回来，叮嘱你要留下来吃晚饭。”

岑泧城在顾雨泽身边坐下，忍着笑意问他：“看什么呢？”

既然岑泧城已经看见了，顾雨泽也不再装，大胆地四处看起来：“找礼物呢。”

岑泧城就知道他还惦记着这个：“猜了那么多天，一个擦边球也没有，还要猜么？”

顾雨泽沉吟片刻，不服输地摇摇头，又说了几个猜想，可惜全被岑泧城一一否定。他终于死了这条心，急切地问岑泧城：“到底是什么啊？”

“别急，这就给你看。”

岑泧城起身前在顾雨泽耳边轻轻地落了个吻。他走向依靠在书桌边上的琴袋，取出刚换了新弦、被擦得光亮的吉他，拉了把椅子坐到顾雨泽面前，抱好吉他摆出弹琴的架势。

顾雨泽安静地看着岑泧城完成一系列的准备工作，略微侧了下头不解地问：“你要给我弹吉他？这我不是很早就猜过了么？”

“我是要弹，但这不是我真正要送给你的礼物。”

岑泧城抬手扫了一遍琴弦，换弦后的吉他弹奏出来的音色变好了，杂音也少了许多。

他满意地笑笑，抬头看向既迷惑又期待的顾雨泽。

“我送你一首歌。”岑泧城奏出一段悦耳的和弦琶音，“一首写给你的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