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修长的手指轻轻一勾，琴弦震颤，悦耳的琴音旋即回响在寂静的房间里。

那一刻，顾雨泽好像听到初霁的雨露滑落的声音。那小小的、晶莹的水珠自半空化散开来，消融在飒爽的清风里，轻柔地从耳畔抚过，留下比羽毛还要柔和细腻的酥软感触。由乐音构筑而成的和风兜了回来，烟一般柔软地扑上后背，分成缥缈的几缕，各自以拥护的姿态萦绕在顾雨泽身边。

温柔的琴音很快就让顾雨泽的身体放松下来，轻盈得仿佛可以马上脱离重力的束缚飘向空中。他缓缓闭上眼睛，近在身旁的温柔气息变得愈发浓郁起来。

岑泧城专注地弹拨着琴弦，每一下都撩动在顾雨泽的心弦上。

和缓的韵律打开了顾雨泽记忆的门扉，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抹蓬勃翠色，那是他家楼下被爬山虎覆盖的巷子。在阳光与植物共同烘焙出的令人懒洋洋的香气中，岑泧城曾在涌进深巷的夏风里悄悄地吻他。

风带起几朵爬山虎的叶片，翻卷着落入夜幕深处的银河里，满目璀璨星光给视野之内的山峦都披上一件银蓝色的薄纱。他们抿着热茶，吃着甜糯的云片糕，望着静谧夜空，倾听星星从亿万光年外传达而来的故事。

远山清脆的虫鸣被夜风裹送到身边，昏暗路灯下有微小的生灵扑棱翅膀，发出窸窸窣窣的、像是低声问候一般的声响。头顶挂着一轮明月，他们踏着洁白月光铺就的白练朝教室走去，在凉风里摸索到彼此的手，感受对方掌心的温度，满怀心意都藏在相视的笑容里。

过往的一幕幕翻飞眼前，每一段和岑泧城共同走过的回忆，都能在这首温柔悠远的吉他曲子里寻觅到痕迹。它像是一张被岑泧城刻上记忆的黑胶唱片，即使将来垂垂老矣，逐渐忘掉了过往的细节，也能在留声机播放出带着记忆碎片的乐声里，再一次回想起相伴彼此时温柔而坚定的心情。

在最开始，岑泧城说这是一首歌，而不是一支曲子。

顾雨泽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那些并未说出口的歌词。

收尾的轻柔琶音缓缓地倾泻而出，在微冷的空气里往复回荡，舍不得弥散。岑泧城用右手轻轻盖住所有琴弦，残余的颤音才完全消失。

他舒了口气，抬起头去看自己唯一的听众。

顾雨泽面颊通红，双眼直直地注视着岑泧城的眼睛，心跳砰哒、砰哒的跳动声回荡在胸腔里，他不得不用手压住左心口，才能防止这颗激动不安的心稍不注意蹦到岑泧城手心里去。

“真的、真的是送给我的？”顾雨泽磕磕绊绊地问，做梦般难以置信。

岑泧城笑了笑，点点头道：“嗯，为你写的，从今往后只为你一人弹奏。”

顾雨泽本就急促的心跳猛地漏了一大拍，之后更加剧烈地悸动起来。那个雨天，在那个略显凌乱拥挤的老旧宿舍里，他曾说过“吉他只能对着喜欢的人独奏”这样的话。岑泧城不但记住了，还放到了心上。时隔半年之久，他带着一首吉他曲再一次叩响他的心扉。

顾雨泽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却根本不知该如何说出口，越来越多的情绪涨满胸口，压迫到双肺，呼吸都要竭尽全力才能汲取到维持镇定的氧气，心脏跳得愈发快速愈发剧烈，像是快要冲破肉.身的桎梏，朝着心之所向的人飞奔而去。

顾雨泽双手紧攥心口，弯下腰蜷缩了起来，视野里闪动了一下，两滴不争气的眼泪落到了地板上。

岑泧城放下吉他走到顾雨泽面前，不顾地板的冰冷单膝跪地，轻轻搭上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温柔地唤他：“雨泽？”

顾雨泽胡乱地抹掉泪水，红着眼睛抬头看向岑泧城，声音发颤，有点着急地说：“没、没事，就是太高兴了，眼泪自己掉了出来……”说完他便浅浅地笑了，确实不是难过或是伤心的神色。

岑泧城抬起手抹掉他脸上的泪迹，开了个玩笑说：“还以为是我弹得太差劲，让你失望了。”

“怎么可能啊。”顾雨泽飞快地摇了两下头，很是认真地反驳，“全世界都找不到另一个弹得有你这么好的了。”

情人眼里容易出西施，更何况是被极大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的恋爱中的少年，顾雨泽并不觉得自己吹得有多过头，岑泧城在他看来确实担得上这样的名头。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身前的恋人，眼底盛着的光彩耀眼非常，墨色的眼眸中繁星熠熠，叫人挪不开眼。

岑泧城被他这样坦然恋慕地注视着，呼吸悄然滞了几秒。他撑着床铺站起身，双手捧住顾雨泽的脸，在他昂起头之前亲了亲他的额头，惹得顾雨泽才消下去不少的红潮又瞬间漫上耳根。

岑泧城用大拇指抹去他的泪花，又摩挲了两下左眼角的红痣，随后他在顾雨泽的左手边坐下，故意盯着他的脸说：“你脸好红。”

顾雨泽害羞地捂住下半边脸，半天才嘟嘟囔囔地挤出一句：“怪谁啊。”

窗户开着条通风的小缝，丝丝冷风从屋外钻进来，掀起了窗帘一角，却吹不散萦绕于两人之间不断蒸腾的热度。

两人放在床铺上的手若即若离地靠着，岑泧城低头看了一眼，抓住顾雨泽五指收拢的左手，手指恰好压在腕部。脉搏的鼓动规律又急切，似是一句又一句不言而喻的期待和催促，也像是一种隐蔽的告白。

顾雨泽低下头，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双手，脸颊又烫了几分，心想真是越交往越往退步，明明比这更害羞的事都做过了，怎么现在牵个手比刚表白那会儿还要心动个好几十倍。

顾雨泽轻轻挣动了一下手，让岑泧城稍稍松手，翻转手心与岑泧城十指相扣，目光自然地落到岑泧城的右手上。搭在手背上的四个指头指甲很长，是为了弹拨琴弦特意留的，使得骨节分明的手指更加修长好看。

在顾雨泽分神观察的片刻，岑泧城的另一只手抚上他右耳的肌肤，指尖厚厚的琴茧影响到他的触感和对力道的把控，于是抚摸的动作不经意间粗糙了几分。

顾雨泽被这略微粗糙的触感刺激得有一瞬浑身颤栗，尚未从难言的失神中抽出身来，便被岑泧城扶着脸吻住了。

岑泧城的嘴唇有点干，很热，又似乎还带着点方才出门时风留下的凉冷气息。顾雨泽下意识地伸出舌头，用温热湿软的舌尖碰了碰岑泧城的嘴唇。岑泧城没有打断他一时的主动，手掌捂着他发烫的耳朵鼓励般地抚摸。顾雨泽更无顾忌地，一点点地将岑泧城的嘴唇濡湿。

当舌尖游走到岑泧城的嘴角时，顾雨泽尝到一点甜香的味道，他停下来，稍稍拉开距离，又快又浅地吐了个舌头，似乎把刚刚尝到的味道卷了进去：“早上喝了牛奶吗？”

他这样说话时扑出的气流细碎地散在岑泧城的脸上，像千百根细小的羽毛纤维擦过皮肤，留下无处可觅又酥.痒难忍的柔软触摸。

岑泧城难得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他扶住顾雨泽的腰，推着他的手把他摁进柔软的床铺，沉默地吻了回去。

“泧、唔……”

舌头很快纠缠在一起，顾雨泽没能把话说完整，完全陷进岑泧城已然动情的亲吻里。岑泧城压着他的舌尖不断地舔舐、间或又**他敏感的上颚，顾雨泽本不平稳的呼吸变得更加絮乱，鼻息渐渐带上情.动的难耐。

岑泧城吻他一会儿，就转而轻咬他的下唇给他时间喘口气，接着再吻。直到顾雨泽有些呼吸困难地呜咽了几声，岑泧城才停下来，支着身子垂头看他。

顾雨泽躺在岑泧城笼罩下来的阴影里，微张着嘴细细碎碎地喘息，湿漉漉的眼睛有些失神，像蒙了道林间的晨雾，清透干净，让人轻易就能迷失在里面。

等了一会儿，岑泧城低低笑了声，嗓音沉沉地问他：“尝出来了吗？”

顾雨泽一愣，铺天盖地的热潮从脚底一路冲刷到头顶，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就那么随口一说，岑泧城竟当了真，怪不得刚才亲得那么……

大概这辈子的脸红与心跳，都得给岑泧城拿了去。顾雨泽猛地翻了个身背对岑泧城，难为情地把脸深深藏进被褥里，说什么也不肯再和岑泧城对视了。

岑泧城无奈地摸着顾雨泽的头，叫了他好几声。顾雨泽一概不应，任性地埋着脸当僵尸。

说尽了软话，顾雨泽始终坚定不移，岑泧城怕他把自己闷坏了，索性整个人趴到顾雨泽身上，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牢牢地把人锁进怀抱里：“起不起？”

“等等等等等好重！”顾雨泽肺里最后一口气被岑泧城压出来，不得已抬起头来呼吸。他回过头，盯着背上满眼得逞笑意的岑泧城：“你犯规啊，黄牌一张。”

岑泧城笑着松开他：“我不介意再多吃一张。”

顾雨泽一边转过身来，一边在心里暗暗地想，可我不舍得罚你下场啊。

岑泧城隔着软乎乎的毛衣圈住顾雨泽的腰，头靠在他的肩窝里，深深呼吸他身上独有的那种蓬松气息。

顾雨泽抬手摸着岑泧城短短的发鬓，有点扎手，摸久了上瘾，根本不想停了。

两人躺在床上，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安安静静地抱在一块儿，享受着有对方体温熨热身心的冬日早晨。温存够了，又开始断断续续地接吻。亲吻的间隙里他们会说些无关紧要的耳语，有时窃窃的笑语还没说完，就已经被对方下一个轻柔的吻打断，缠绵过后，再气息不稳地把前话接上。

但到底还是年轻，温火煮久了，水也能慢慢燃沸。

紧贴的胯.部微微磨着，顾雨泽闭着眼睛和岑泧城接吻，发烫的身体困在厚重的衣物中，又闷又燥。他难耐地动了动腿，很快被岑泧城轻轻扯咬下唇警告。

顾雨泽睁开眼，撞进岑泧城深沉的目光中。上一次他太害羞，全程没敢看岑泧城的眼睛，这是他第一次直面岑泧城因他而起的汹涌情.动，那满目动人又色.气的火，毫无阻碍地瞬间引燃他的心脏。

顾雨泽面红心燥地圈住岑泧城的脖子埋进他的侧颈，岑泧城以为他又不好意思了，按着他的后背抚摸几下，“就到这儿吧。”

正想将怀里的人往外轻推，顾雨泽的手却忽然收紧了几分。

随后他听到顾雨泽深呼吸的气音，还有压低着落在他耳边，宛如塞壬歌声般的低语。

他说：“……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