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七 章照花郎 （捉虫）

听见东宫侧妃到了，赵荣妃十分意外，她不该来的……就算是心里有气，事后怎么想办法报复，她现在不该来，多没意思？

可来了就是客，刚要去应付，就听太监千张又回禀：侧妃娘娘也请德妃娘娘一见。

叫上德妃娘娘？这种事情还要人旁观？

赵荣妃越发糊涂了，她一向对做豆腐有信心，玩牌不精，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更是让人头疼……

既然如此，就过去请德妃。

“什么事啊？”德妃十万个不愿意，参茶重重墩在桌子上，骂道：“这个东宫万年老二，一点儿礼数也没有，倒要咱们去见她？脸大的就像洗面盆！”

她女儿常宁公主正在跟娘亲说体己话，谦和地笑道：“去就去吧，反正吃的很饱，正想着母妃陪孩儿遛弯消消食。”

德妃点点头，“罢了，不是看在你，我才不去！”

母女俩一唱一搭，里子面子都找补齐了。

赵荣妃那叫一个羡慕，有一个贴身小棉袄，就是好。

再瞧瞧自己的那两个货，因回头看儿子明湛和准儿媳高小怜，分明就是俩臭鸡蛋！做槽子糕都不合格，这种时候，还磨磨唧唧的……

她不想东宫侧妃李奴儿等太久，急急火火拉着德妃母女先去了。

明湛看见母亲恶狠狠瞧了自己和高小怜一眼，也拉着高小怜去前殿，刚抓起她的小手……哦……这个恶心的女人，手里一块酥皮点心，已经捏的稀烂了，还是云腿馅料的……

二人都是一手油腻腻的渣渣……

沾上这个倒霉的女人，从来没有什么好事。

拉她进耳房，准备大刑伺候，可是再看她，低着小脑袋，眼帘深垂，扇子一般铺排的长睫毛，被眼泪濡.湿，一绺一绺的……

他蹙眉问：“你要这副德行见他们么？”

“他们”，是指李凤儿和明炜。

高小怜心想：还能怎么见他们？我还不如他们，时机不成熟，你不会动他们一根汗毛，甚至说不准，一辈子撼动不了他们，却可以随时把我这只蝼蚁一脚碾死……

就拿不给饭吃这件事，就已经让人扛不住了……

好在，明湛觉得用人之际，就大赦天下，命人端吃食来，终于可以不用吃腌昆布了，高小怜心里欢呼。

侍女端过铜盆，明湛在温热的淘米水里，投了雪白的巾帕，给高小怜擦脸。

顺便把他自己的手也洗干净，一连换了三盆水，才彻底洗干净。

明湛伸手摸她苍白的小脸蛋，高小怜吓得本能想躲，可是没动，现在他用人之际，大概不会怎么着她。

“嗯，乔太医的舒痕膏很好用，已经消肿了。”

高小怜身上，母亲留下的最后一点印记消失殆尽，她的眼睛有完全不属于三岁小孩儿的悲辛……

“你别像死了爹一样好不好？咱们今天订婚？”

听了明湛的责难，高小怜抬眼看，大眼睛里满是谴责：咱们订婚，那你又是怎么对我的？

明湛看懂了，“好吧，欲先攘外，必先安内。你笑一个，我让你多活几天。”

为了多活几天，高小怜挤出笑，比哭还难看。

没白笑，侍女进来，端着一个漆盘子，里面是一碗黄澄澄的鹌鹑蛋羹，撒着绿色的葱花，滴着几滴香油，滑嫩鲜美，可是，旁边又是一碟子腌昆布……

高小怜心里骂：你们家到底有多少腌昆布啊？！你母亲不是做豆腐的吗？咋不给我吃你的豆腐？

而明湛用青巾帕扎着口鼻，闻不到腌昆布的臭脚丫子味儿，所以轻轻松松。

他喂高小怜吃一口鸡蛋羹，高小怜自己必须吃一根腌昆布，高小怜恨不得拿筷子捅死他，可是，没那个本事。

于是，她装出特别爱吃腌昆布的样子，眼泪汪汪把小肚子填饱了。

被明湛抱起来，从耳房的后门出去，在廊道里走，宽宽的廊道两侧，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三个小厮提着灯油桶挨个给廊灯里添油。

一个小厮过来，递给高小怜一个双喜红手提灯，笑道：“表小姐，您打着，这叫情定终身结美满，喜灯辉煌照花郎。”

高小怜接过来，用灯笼照那小厮……小厮连连后退，“您要照王爷！他才是您的夫君？不能照旁人……”

哼！谁照他！

出去嘉乐堂，天好像快下雨了，比往常黑的都早。但，均王府处处灯火辉煌，宝音楼传来大戏开锣的鼓点。

千张公公把东宫侧妃安排在存心殿，用心良苦，到了前殿，完全听不见后寝的热闹声音了。

存心殿是亲王处理大事的地方，明湛年龄太小，一年四季没什么大事发生。

来到存心殿侧殿，门口挂着大红纱织宫灯，雕花交窗透出殿里的灯火通明，照得整个建筑金碧辉煌。

想想也非常可笑，淑妃被摄政王抱着去见皇帝和太后……

高小怜用手里的喜灯照，她的那位“花郎”眸子里似有大海星辰，温言道：就是这个样子，要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把屏打开。

高小怜立刻笑不出来了，心想我骄傲个屁！还孔雀，秃尾巴鸡都不如……

她用眼睛问：我杀了明炜，你放我自由？

明湛总是猜到她的想法，点点头：“好啊！只怕你做不到……”

二人在门口排练“孔雀开屏”，就是让高小怜笑得灿烂一些，可高小怜已经很久没笑了，都忘记了，随行的太监侍女不好催促，都低头悄悄议论：也是，小主子自己不会笑，小王妃要是也不会，那成了一对冰山了……

存心殿的右侧殿，里面已经被明湛改造得一塌糊涂，正中巨大屏风上，以山林为背景，一只白额吊睛老虎，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宛如活得，像随时要从上面扑出来噬人。

屏风上面黑色帐幔装饰，布置匾额，银白底色，上书三个黑色大字：《白虎堂》

原来，此地叫白虎堂。

老虎屏风前面形成一个暖阁，摆着一个紫檀雕狴犴的桌案，案上叠着兵书章法，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

这也罢了，奇葩的是，地中间一个长方形的大沙盘，里面是精美的地图沙雕，道路城市，村庄，沙漠，河流，森林……

但是此时，大沙盘正在被毁重建当中，一个小男孩儿在里面狗一样撒欢儿，他是皇孙明炜，可以肯定，他长这么大，第一次玩沙子。

一旁两溜金丝楠木交椅上，坐着大人们，品茗聊闲天，看着小孩子玩儿沙子。

客人是东宫侧妃李奴儿带着她妹子李凤儿，主人赵荣妃，德妃母女作陪。

彼时，皇帝中宫无主，德妃在后宫里，地位仅次贤妃，生有七皇子宁王明江，十公主常宁。

二人进去了，赵荣妃正等急了，劈头埋怨道：“怎么来的这么慢？”

大太监豆腐笑道：“小主子亲自给表小姐喂饭，净面，还训练孔雀开屏……所以耽搁了。”

赵荣妃睃了儿子一眼，“孔雀开屏？你都十一了，只管长不大，还不把你表妹放下。”

明湛这才放下高小怜。

德妃和常宁公主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对小小的准夫妻。

此刻一屋子庶，但明湛最大，他是帝子，是亲王。

按理来说，东宫侧妃李奴儿要给他行礼，可是她没有行礼的意思，说身子不方便，很明显，又有了……

她坐着不行礼，可是要小辈儿尊长，才刚四岁的东宫世子明炜谙熟礼仪，满身沙子，过来行礼，童音唱喏：十四叔安康！

李凤儿也一起，盈盈敛衽下拜，娇声道：奴家见过均王殿下。

“不必多礼。”明湛说，同样是行礼问候，明炜眼皮都不敢抬，更不敢看这位小叔叔。

据说，这位皇孙打小只要一哭，一耍赖，他母亲为了吓唬他，就说：八王来了！他们一起来教训你来了！

就好像他的八个叔叔是生吃小孩儿心肝下酒的邪魔外道，看看效果还不错，宫人们也照做。

因此搞得明炜小小的脑子深深地烙印，八个叔叔都是巨大的威胁。

和小外甥相反，李凤儿一双妙目频频看向明湛 ，可是明湛躲开她的目光，因命高小怜过来行礼，高小怜给明炜，李奴儿行礼，却不说话。

赵荣妃解释说：“这是我表弟高丽东平君最小的女儿，生有哑症，来咱们这里寻访名医看病的。”

李奴儿听说，仔细打量着高小怜，啧啧称奇，“表小姐粉妆玉砌，真是一个美人胚子，可惜不能说话……”

大概明炜没见过哑巴，十分奇怪，看着高小怜红彤彤的小嘴巴，“张开我瞧瞧？你是不是没长舌头？”

高小怜像没听到。

明炜生气地说，“大夫不喜欢不听话的娃娃。”

妇女们都笑起来，“炜世子神医，不能说话不是因为没有舌头。”

见礼完毕，明炜依旧去玩沙子，但是他只有四岁，雕不出任何形状，只会毁坏精美的沙雕，高小怜自自然然走近沙坑，看见沙子不玩儿，算什么小屁孩儿？

可是一个疤脸女子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的，挡在她身前，冷冷道：“这位表小姐，不能再靠近了……”

这是一个东宫护卫，身手十分厉害。

李奴儿小心谨慎，就连三岁小孩儿都不允许靠近她的儿子。

高小怜才明白明湛的话，有些事情，她根本做不到……

可是因为她的长相，衣饰打扮，美丽可爱到爆！明炜像发现了活宝贝，“母妃，孩儿想她一起玩儿！”

李奴儿被儿子磨得勉强答应了，高小怜被允许进了沙盘里，可是两个女护卫一眼不眨地盯着，她别说动手杀明炜了，连衣角都不许挨到。

只好认真玩儿沙子，先跟明炜交个朋友。

小孩子们玩儿，大人们还有自己的事情。

赵荣妃情知今日要和李奴儿掰扯很长时间，一溜坐着说话不得劲儿，命宫人摆一下桌子就退下去。

宫人们挪过来把两个金丝楠木四仙桌，拼接成八仙桌，转圈摆了六把金丝楠木交椅。

八仙桌上设重新设茶茗，点心，干果盘，水果盘……满满一桌子。

之后，都躬身退下去了。

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于是，明湛这个最尊的位置和李凤儿最卑的位置接壤了，二人坐在一起，异常般配，但赵荣妃瞧了，心情复杂……

李奴儿这时把话引入正题，对明湛说：“均王，妾身……”

刚说到这里，赵荣妃急忙笑着打断：“侧妃，咱们娘几个私下里说体己话，就别拘礼了。”

“嗯，多谢娘娘。”李奴儿正别扭，当即改了自称：“均王，我知道沐世子不在，可还是来了，我也知道你年纪还小，可是，也只能跟你说说，希望你将来见了沐世子，能告诉他，别把东宫的人当猴耍！否则，就连他爹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说到后来，语气相当不善。赵荣妃却大喜，原来，误会李奴儿了，她昨天要来均王府，根本就不是要把妹子许配给明湛，而且因为沐磊捅了什么篓子，是自己太自作多情了。

沐磊的爹是镇南王沐绍勋，镇守云南，姑姑是皇帝的第一任皇后，但是早死无出，因此，自幼被他爹送到皇帝身边为质子，而他和明湛好的穿一条裤子……

赵荣妃虽替他担心，但到底不是自己儿子，心里四平八稳，猜测说：“沐世子也才十五岁，只是个炮仗脾气，遇火星子就爆，还喜欢舞枪弄棒，难道打了东宫的人？”

李奴儿冷笑：“挨一顿打倒没什么，关键是被坏了名节。”

坏了名节？！

德妃母女和赵荣妃三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看向李凤儿。

此时的李凤儿，豆蔻年华，还没彻底长开，但是已经显现出美艳绝伦来了，抱着一只雪白的波斯猫。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流盼间媚态横生，勾男人魂夺男人魄……

天呐！天呐！

三个女人惊奇之余，关键看着事件的受害者一副无所谓的神情，这脸皮得有多厚才做得到？就连她怀里的波斯猫都似乎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猫语：伦家哪有不好意思啊，只不过想到沙子里尿尿而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