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了, 咬牙切齿地骂, “踏马的,一群混不吝!”
八个成年皇子,都是十五六岁就赶出京去守边, 中间太子只监国一年就被明湛扯下来,病隐东宫。
大环境的清明, 使塞王们在自己的封地里作威作福俨然土皇帝, 如今进了京, 斗起来还不如宫里的娘们, 看不到自己的满身破绽, 只看到别人的,为其这样, 才令人觉得更可怕。
这时候, 御医过来回禀:陛下, 相王殿下左腹受伤,幸亏炜世子因为没有经验,没有伤及肺腑,血已经止住了, 性命已无大碍。
“死了才好呢!”皇帝又骂一句。
贤妃从高小怜的供词里也猜出端倪,呼天抢地道:“陛下, 相王是绝对不知道宁王之事的, 让炜世子去摘供果的也不是他, 要是连这也被怀疑, 那臣妾真不知道天道公理在什么地方了!”
说着, 请求传鸿胪寺少卿糜费。
糜费就在外面听宣,进来了以后,回禀说:陛下,当时臣和相王殿下本来去请太子妃的允准,偶遇炜世子,臣这才求他去摘供果的。
皇帝沉吟不语……
要是讲证据,相王还真是滴水不漏,明炜的出现是一个偶然,而且充分证明,蔫人出豹子……
为了使事情有个了结,李凤儿拉着明炜,走到贤妃面前,噗通!双双跪下。
泣道:“贤妃娘娘,是贱妾没有教好炜世子,求您看在他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饶他一次……”
“没了父亲就可以为所欲为?”啪!贤妃卯足了劲,李凤儿的半边脸差一点被扇飞了,她的肌肤雪白.粉嫩,吹弹得破,哪里禁得起?
明炜看见姨母被打,辩解说:“贤妃太娘娘,孩儿当时被妖术魇住,心上明白,只是手脚不听使唤,才……”
他脸皮再厚,也编不下去了,贤妃却点点头,“炜儿,太娘娘不是针对你,只是生气她照顾你不周?这丧礼也称凶礼,小孩子本来容易看到不干净的东西,若是她把我赐的平安符给你三兄妹戴上,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那是我在护国寺镜云大师那里求来的。”
李凤儿这才想起来,太子刚薨,贤妃的确赐了三个平安符,可谁知道那是平安符还是催命符?她自然没给孩子们戴。
这时候居然无法解释,只好以哭遮掩:贱妾当时心伤太子殿下丢下我们孤儿寡母就去了,悲伤欲绝,六神无主,就给忘了,回去就给他们戴上。
贤妃不再和她说,跪在皇帝面前:“陛下,东宫太子妃病重,侧妃又是一个六神无主之人,据说,她的父亲生前吃喝嫖赌,酗酒而死,所以,臣妾请求把炜儿三兄妹接回雍华宫教养。”
李凤儿早爬到皇帝面前:“陛下!贱妾知错了!煊世子,平阳郡主都还小阿,离不开贱妾……”
明炜也道:皇爷爷,儿臣不想离开姨母……
“ 没一个好东西! 都滚出去!!”
皇帝撵别人,自己却站了起来,像一座老迈的山峰,雄赳赳气昂昂地,气势十足,但那不过是掩饰他的痛心疾首。
恶狠狠的戒备的眼光缓缓看着每一个亲人,最后视线停在高小怜身上,女孩儿就像一朵雏菊,具有君子的风度和天真烂漫的风采,这样的孩子,只能用最干净的土壤,最纯净的甘泉才能培养出来……
“吃的那是什么?”
高小怜跪在荣妃身后,深藏功与名,正在偷吃腌昆布。
糟透了,案子断完了,主审官不走,忽然盯上了一个小证人……
“那个啥,这是腌昆布,您要不要尝尝?”
众人看着高小怜作死,堂堂皇帝吃腌昆布?和叼着一块儿臭豆腐有什么区别?
“好吧……”
皇帝居然勉为其难地答应了,高小怜递给荣妃一个小琉璃瓶,荣妃举过头顶,皇帝伸手捻了一根腌昆布,一个太监回说:“陛下,请先让奴婢试味儿。”
皇帝摇摇头,直接放嘴里吃了,“呸!酸死了……”
“所以,这不是在享受,是在锻炼毅力。”高小怜回忆起当初怎么被某人逼着吃的,感慨万千。
皇帝举起空烟杆,“王掌,给朕点上烟,朕也锻炼锻炼毅力。”
王掌头摇的和拨浪鼓一般,“不成!”
抽烟是不可能了,皇帝叹道:“朕每天面对前朝后宫这些个糟心事,哪一天不是锻炼毅力?”
因从供桌上拿起太.祖皇帝的龙泉宝剑,“均王!”
“儿臣在!”
“这把尚方宝剑赐给你,你全权处理太子丧礼的一切事由,发现有违礼者,先斩后奏!”
“是,父皇!”
明湛跪接了尚方宝剑,可是又说起不相干的事情:“父皇,儿臣北伐,借了七哥的三万朵颜三卫重甲精骑兵,要是接下来无战事,孩儿就还他了?”
皇帝一听,鼻子都气冒烟了,“宁王降为郡王,封地暂交由均王管理!”
皇帝居然把整个山西也交给了自己,明湛大喜,可是装着十分悲痛:是,父皇……
宁王睡了一个尤物,失去了爵位和封地,本来北地唯有他兵强势大,可以和明湛平分秋色,如今明湛成了北方之王,他后悔得用手砸地,嘶哑着嗓子说:父皇,您还不如赐儿臣一死……
皇帝当没听到,走过去,伸手拉起了荣妃,“你说你,一个女人为什么抽烟杆?”
荣妃吓的脸比豆花还白,“贱妾……也在锻炼毅力……”
“戒烟吧!以后,明炜三兄妹跟着你住在永宁宫。”
皇帝撂下一句话就走了。
剩下荣妃呆兮兮的,跟着我?这里面有我什么事阿?
但是皇帝这中庸之道,勉强被贤妃李凤儿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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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湛主持太子丧礼,为了防止再出什么岔子,他准备吃住在东宫,就命人在大福殿的后面临时搭一个翰儿朵,又称宫帐,是从漠北皇宫缴获的战利品,这种要二十二条犍牛所拉的巨型金帐,上下用毡为衣,柳编窗眼透明,用千余条线曳住,阈与柱皆以金裹。
外观上面呈葫芦形,黄缎子覆盖,其上还缀有墨绿色流苏的顶盖,极为富丽辉煌。
也是这宫帐搭好的及时,此时,飘了一天的小雪渣子,已经变成了鹅毛大雪……
上京很少下这么大雪。
“这么好看的金殿,用白布一裹,就好像巨大的坟墓一般,是吧,高飞哥?”
高小怜跑过来,递给高飞一把白色油纸伞,讨好地说,高飞不理,亦不接伞,指挥侍卫们把白布的边缘裹整齐。
“高飞哥,你别不理我阿!”高小怜小嘴巴一扁。
“你有什么权利软禁我爹,抄他的家?就因为均王殿下有了先斩后奏的尚方宝剑?”
高飞憋得双目通红,高小怜可谓雷厉风行,三管齐下,已经派玄武把高世攀软禁在了崇宁公主府,白虎朱雀则去京城郊区的桂园查抄,青龙出上京西南四十里的附城郭高老庄,哥几个和高飞九年相处,交情匪浅,都悄悄跟他提前道歉,因为奉命行事,身不由己。
“表小姐!就算是我爹对您说话太随便了些,看在我守护了您九年的份上?”高飞颤声求告。
高飞终于理她了,却比不理还痛苦,高小怜硬起心肠:“高将军,你走吧,我不需要你保护!均王殿下那里,我会求他换一个都指挥使。”
当初高飞跟着高小怜的时候,是翊卫司的一个小千户,靠裙带关系上位的,如今是威名赫赫的燕地虞察司的都指挥使……
多年来,兢兢业业,勤勉公务,到现在二十六岁,却还没有娶妻,他人物英俊,家世显赫,大都府多少名门闺秀都想嫁给他,可是他都拒绝了,只因为,有些人即使三岁就遇到,也已经晚了……
可如今就连默默陪伴也做不到了……
痴痴呆呆地看着美丽少女,大雪纷飞,眨眼之间,把她纤弱的身子裹成白色,他习惯性地想说:手里有伞,为何不打……
可是,多么多余?!他转身大步流星,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雪越下越大,天也彻底黑了,高小怜站在原地,对着高飞走的方向,哭喊道:表哥!表哥!!
“干嘛?”
声音来自身后,一双手环住了她腰,高小怜靠在熟悉温暖的怀里,“讨厌!您又不是我表哥。”
明湛用大氅紧紧裹着她的身子,低声笑问:“那我是你的谁?”
高小怜在他衣服里子上擦干眼泪,烦躁地说:“您是陌生人!因为您不是努力在划清咱们之间的界限吗?”
“好了,别抱怨了,”明湛叹道:“我不能看着你软禁亲爹,抄自己的家,赶走高飞,在大雪地里哭?即便将来有一天,你很可能会反过来恨我……但,还是让我来吧!”
高小怜终于等到他说这话,眼泪再次汹涌,哽咽着说:“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贱妾也不想连累你。”
明湛骂道:“说的比唱的好听!若不是打着我的旗号,你一个小小尚仪,能动首辅大臣之孙?短短几个时辰,我收到的帖子已经有几十个,全都是高俨的门生,九卿六部,他们问均王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高小怜哭着就想笑,用他衣服再次擦泪,问:您是怎么回答的?
明湛,“还没回帖,你说,我该怎么回答各方的质问?”
“继炜世子之后,均王殿下也中了魇魔术,鞑靼巫蛊真真害死人!”高小怜笑着出了馊主意。
“是啊,我中的是魇魔术里非常奇怪的一种。叫色.诱.术。”明湛看着漫天大雪,发愁它没个尽头……
高小怜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色.诱术?谁色.诱了您?”
“一个小狐狸精色.诱了我。”明湛说着,抱起高小怜,高小怜把自己的体重连同心里的千斤重担,移到明湛身上,立刻困了,因为昨夜都没怎么睡,如一只小猫,娇慵地问:“王爷,千张把咱们的寝卧收拾好了没?”
明湛,“收拾好了,咱们可以眯到子时再起来哭灵吃饭。”
“脚冷,汤婆子准备好了没?”
“哪一次你老人家的脚是汤婆子暖热的?都是本王的肚皮,还是别浪费热水了。”
“王爷,我知道您是我的谁了,是暖脚的汤婆子。”
“滚!”
雪地上一串脚印,带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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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湛抱着高小怜进了宫帐,里面也是到处挂白,乱哄哄地,侍卫太监们还在往里面摆家具。
和忙碌的人成反比,一个高大威猛的人坐在两张摞起来的桌上,金边黑衣大长腿,是明黯。
高小怜一看到他,就头皮发麻,他是不是又为了高世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