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这世上哪有人能活一万岁?皇爷爷也就这几天的事, 他死了, 我坐上皇帝, 第一件事就是娶你!”
皇帝听了如五雷轰顶,大汗淋漓,内衣湿透,五月天身上的裘服变成千金重, 只觉天灵盖被击了一个窟窿, 三魂七魄都涌上来流泻飘散了……心想到头来把江山社稷交到这种畜牲手里了么?!
哐啷!咚!一声,高大的身躯摧枯拉朽半撞在衣柜上,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先后跑出来, 高小怜在先, 她蹲下抱起皇帝,刚想问, 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皇帝用尽全身力气哑声说:“提防……月道组, 叫明湛提防……叫……叫……”
跟着明炜才跑过来,扑在皇帝身上大哭:“皇爷爷!!?”
外面听见哭声,王掌和一大群太监进来,急把皇帝抬出去了。
高小怜趁此机会, 展开手一看, 是一个金光闪闪的小斧头, 中间镂空盘金龙, 正反面刻着小小的金字:金钺镜日, 云旗降天……心中一动,这应该是天钺令!是唯一可以驱使月道组的信物,为什么皇帝要给她不给嗣皇帝明炜?
她腿脚不利索,等回到丹房,想再问问皇帝,就听里面哭声震天,皇帝殡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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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又是满城尽带白麻孝,这一次不但比太子那一次规模还要大,而且更麻烦,盛夏千层锦绣,全都要用白布裹上。
国不可一日无君,根据皇帝遗诏,由礼部会同内阁,丹墀监集议,向嗣皇帝进大行皇帝丧礼仪注……
这种国家大事,跟后宫里的一群黄花鱼都暂不搭边,皇帝驾崩,凡是有皇子的嫔妃,都要出宫跟着儿子过去,这也是给嗣皇帝的后宫让地方。
明炜思前想后,还是送高小怜去永宁宫跟着荣妃,走正常程序出宫,再做道理。
高小怜一听去荣妃那里,头皮发麻,估计去了就会被强喂毒豆腐。
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到了永宁宫,却看见荣妃已经收拾好了包裹,准备出宫,就像逃难。
高小怜准备好了挨揍,走过去刚叫了一声:“母妃……”
荣妃一把拉住问:“陛下临终之前,你在场么?”
高小怜点点头。
“他说什么了?!”
“他只是叫着咱们王爷的名字。”
“撒谎!叫的不是明炜?”荣妃拿着烟杆作势欲抽。
“不是!”高小怜头都要摇掉了,“孩儿怎么敢拿死者的遗言开玩笑?!”
因努力还原皇帝的话:提防……月道组,叫明湛提防……叫……叫……
荣妃惊得烟杆都掉地上了,“这什么意思?!月道组不是只听命于陛下本人?”
高小怜深有忧色:“不知道啊,等出了宫给王爷捎信,让他严加提防。”
荣妃第一时间提请出宫,这个时候出宫实在太早,但后宫主事贤妃已经没空理这种事情了。
快到宫门口,大太监豆腐过来说他听到的爆炸性新闻:整个前朝后宫都乱了 ,刚刚上位的太后李凤儿疯了一样地查案,因为皇帝的内帑库,被盗空了!
据说看内帑库的大太监王全,趁着皇帝病危之际,监守自盗后,跑的无影无踪……
高小怜一耸肩,皇帝给他自己留的丧葬费都没了……
整个皇宫处于一个紧张的状态,宫门口禁军查得很严,荣妃和高小怜只有一包衣服,其他什么也没带。
来到上京的均王府,均王妃宗仪和侧妃宗娇娇已经在府里等了。
一路上,高小怜早听荣妃说了侧妃宗娇娇,看见她生的美艳,孝服穿的前凸后翘,就像宁王身边的尤物,十分风骚。
高小怜心下十分奇怪,端方严谨的宗仪怎么肯领着这样一个像妖精的妹妹进均王府?就算是被庶母逼着?
难不成她专门找一个难缠的女人打头阵,来对付自己?也罢了,自己踢坏了明湛,被宗仪恨也应该。
因为婆母荣妃刚刚荣升为孀妇,大家冷淡有礼貌地寒暄几句,就各自回房整理内务。
明湛和宗仪的婚房在西三所,谓三所,其实是三个单独的大院落,其中宗娇娇自己单独住在棠梨院。
因此荣妃带着高小怜住在了东三所嘉乐堂,高小怜急忙给明湛写了信,飞鸽传书到五十里外附城墎陆富甲的园子,再由那里的管事急递给明湛。
寄出了信,高小怜放心多了。
均王府门口搭了祭奠棚,荣妃按时辰进宫去临哭,可是没等去,就被虞察司软禁在府中,不得随意进出,原因是宫里还在查案。
高小怜猜测还留在宫里的嫔妃就更出不来了。
接着就是八个亲王陆续回京奔丧,按路程远近,但是却被拒之城外,不得进来,因为每一个人都是带着府兵来的。
塞王也不都是府兵很多,封地相对太平的,最少的只有府兵五千。
府兵最多的,依次是均王明湛府兵十万,宁王明江府兵六万,相王明洽三万。
其中均王明湛已经不只是手握十万府兵那么简单了,刚刚平漠南,六十万大军还没交!从此大秦兵分为二,要了皇帝的钦命了……
明湛在城外驻扎,宗仪和宗娇娇激动的要跳起来,要出城去迎接,荣妃答应了,因为看形势,明湛就此打道回燕地也说不定。
姐妹俩走了只一天,高小怜和荣妃却被太后李凤儿“请”进宫。
东宫太子妃齐环十分孝顺,前后脚,跟着公公去地下了,据说是突发急症,因此,侧妃李凤儿妥妥是太后。
荣妃是不用跪的,而高小怜……
皇帝急忙说高尚仪腿伤没好,特许不跪。
太后李凤儿冷笑不语。
高小怜看了看皇帝明炜,他父亲死的时候,还有皇爷爷依靠,所以没什么改变,如今,他的大靠山倒了,八个叔叔俨然成了八座倾轧过来的大山,少年还没登基就不堪重负。
那边太后李凤儿和荣妃相谈甚“欢”,甚至亲自奉茶。
荣妃受宠若惊,端着茶,心里嘀咕,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毒……
“娘娘,您也是,实在欠考虑。”
荣妃听见太后埋怨自己,急忙问:“太后娘娘,何出此言?”
“嗯,就是均王殿下刚刚到城外,均王妃和其妹出城去见夫君,这本无可厚非,可是,据说她们描眉画眼,胭脂水粉,这……唉,让本宫怎么说才好呢?”
李凤儿越说脸色越难看,嫉妒使她美丽的脸变得丑陋。
荣妃没想到太后会从这个角度发难,宗仪她是知道的,不会做这种没下稍的事情,可是她妹妹宗娇娇,就说不好了……
“那么精心准备,想来也不是夫妻俩话家常就能解决的,三个有情人终成眷属,三段干柴烈火,可是,这是父丧啊?要不要这么丧心病狂?!”
李凤儿步步紧逼,把均王府全体逼进墙角。
荣妃唬的烟杆都拿不住,只问高小怜:“你当时怎么不提醒我?”
高小怜道:“当时是想提醒您,可是,怕被误会是在吃醋。王爷正是丧父,最痛苦的时候,也最讨厌女人争风吃醋……”
李凤儿觉得高小怜每一句都在点拨自己,尴尬地说:“高尚宫说得对,均王殿下正在丧父之痛,他绝对不会理那姐妹俩的送货上门。”
高小怜点点头,“太后娘娘明鉴,比起丧父之痛,让王爷更痛苦的,恐怕就是不能来哭灵了,不能见父亲最后一面,已经够惨了!”
说起这个,李凤儿为难地说:“这可不是本宫的主意,黄阁老也是怕八位亲王还有镇南郡王等都带着府兵,进城来会发生乱子。”
高小怜和荣妃面面相觑。
“但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李凤儿也是烦恼这个问题到了花容憔悴不堪的地步,“本宫请均王殿下一个人先进来,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他快到了。”
荣妃抽了一口烟,“既然如此,太后娘娘可不可以允许老身到先帝棺椁前跪一会儿?”
这是高小怜这辈子听见的最辛酸的话……
彼时,先帝梓宫在仁智殿,它位于皇宫西南,武英殿之后。
进了仁智殿中殿,里面冷气森森,一个个巨大的铜鼎里放着冰块,用来降温,没有交窗的不见天日空旷之地,停放着巨大的若神木棺椁,此木红色,如玉一般坚硬,埋在地上一千年不会被水侵,更不会被虫磕鼠咬。
棺椁前摆着供案,上面设酒馔等祭奠物,安神帛飘飘,立铭旌从天而降,上面写着巨大的字:达天隆道渊懿明仁敬睿昭显武德孝至纯皇帝梓宫
由于太后李凤儿的大发“慈悲”,棺椁前没有人。
荣妃这才放声大哭,高小怜也潸然泪下,忽然听见第三个哭,回头一看,是明炜。
高小怜冷冷道:“别凑热闹好么?让荣妃娘娘安安静静哭一会儿,跟先帝说几句话,她只有这么一点儿时间。”
“我……不,朕也要听,不知道为何,觉得只有你们来,皇爷爷才会在了。”明炜伤心地说。
荣妃一边烧纸一边哭着说:“先帝,您活着的时候,贱妾特想您知道贱妾的闺名,可是您要记祖先,儿孙的名字,满朝文武的名字,用得着的人的名字。”
“如今您彻底休息了,可以记住贱妾这个无用之人的名字了,现在就告诉您,贱妾姓赵,闺名豆豆……”
趁荣妃在前边哭,高小怜问:“陛下,月道组的人为什么不来贴身保护你?”
“或许因为朕还没正式登基?”明炜道,“应该是登基大典之后?”
他问话带着不确定,高小怜道:“我好奇,想看看他们什么样?”
“朕也想,可是皇爷爷的天钺令不见了,要找回来才可以,虞察司李猞猁已经秘密把御前的人全部抓进了诏狱,问了这些日子,竟然问不出一点点头绪!”明炜恨恨地说出原因。
李猞猁!太后李凤儿的堂兄,短短几天,就把明黯挤下去掌管了虞察司。
高小怜心惊肉跳,“那王掌……”
“哼!已经被打到大小便失禁了……”
高小怜觉得一种大凶之兆袭来,她是最后一个听到先帝说话的人,难不成是先帝临死前安排的毒计?为了害死她才给了她那个要命的东西?
就听明炜道:“王掌说,兴许是皇爷爷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