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3-Ep4:血海沸腾(16)
这是麦克尼尔几十以来又一个难得的【假日】,又或许他选择自己为自己放个假以便从漫无止境的工作和战斗中得到暂时的喘息。纵使躯体上的疲倦和精神上的劳累折磨着他,麦克尼尔很少选择把大半时间用于睡觉和休息,对他而言那不亚于一种另类的犯罪。正因为他那近乎刻板的自律和不近人情的机械式生活节奏极大程度地增加了他饶精神压力,其他士兵才会因为麦克尼尔表现出的异常行为而格外地吃惊。他像自己平时最痛恨的懒人那样躺在床铺上呼呼大睡,谁也别想把他叫醒。
直到时钟的指针逐渐地转向了正上方,麦克尼尔才从久违的舒适休息环境中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顺手抓起了挂在窗边的军服,把沾满灰尘和泥浆的衣服胡乱地披在身上,也顾不得找个合适的地方去照镜子,径直顺着房间尽头的通道离开了简陋的卧室——这里面还有十几个韩军士兵和不久前的他一样沉睡在远离战争和杀戮的梦境之知—回到了十几米外的地下室中,找到了留在那里的米拉和伯顿。
“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见到麦克尼尔出现在地下室里,伯顿心不在焉地叼着他刚刚从附近的商店废墟中找到的电子烟,“像你这么勤快的人一下子放慢了脚步,多少让我们有些不适应。”
麦克尼尔没有立即回答,他来到地下室的尽头,透过路面和上方倒塌的建筑构成的窄窗口向外观察,直到他确定眼前的道路上没有任何朝军士兵活动的踪迹,才终于和他的战友们一同坐在地下室中休息。首尔的包围圈确实被打破了,但韩军暂时无法迅速地将市内的朝军清除,激烈的争夺战依旧发生在市区内的各个角落。
“就算是圣人,整做好事也会感到厌倦的。”麦克尼尔把步枪放在地下室的墙壁旁,那里还有几把步枪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倒不是好人总要找借口发泄内心积蓄的不满,但我想的是,人总要换一换思维方式和生活的习惯。”
“可我们当中没有谁是圣人,大家只是一些为了活命而在战争中不停地夺取他人性命的屠夫。”米拉不合时邑打断了麦克尼尔的长篇大论。
持续将近两个月的战争不可避免地让麦克尼尔蒙上了一层特有的疲惫,他没有心思去修剪头发(尽管他知道那些头发都是真正意义上的【假发】),也很少浪费时间去关注自己的个人形象,若他和伯顿都是从垃圾堆里钻出来的乞丐,想必许多人都会听信这类谣言。和看上去像流浪汉多过体面的绅士的麦克尼尔相比,米拉的情况稍微好一些,或许是因为她不像麦克尼尔那样需要经常穿梭在最危险的地带。
即便如此,她也像麦克尼尔一样,脸上挂着几乎洗不掉的污渍和泥土。
“如果有外国的媒体来采访,一定会韩国人把咱们送到矿井里去挖矿了。”麦克尼尔先指了指米拉,又指着自己,“不光是工作不怎么体面,连外观也不体面了。等到战争结束了,哪怕不提心理问题,光是这些外表上的影响便足够严重到需要我们通过更换新的义体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难题的地步。”
“老兄,咱们没钱哪。”伯顿的提醒把麦克尼尔从遐想和调侃式的自嘲中拽了回来,“不管我们打算怎么做,都得有钱才校最大的问题是,我们没钱,而且也没有什么赚钱的办法。”见麦克尼尔的目光中饱含疑惑,伯顿又紧接着补充道:“别跟我抢劫,像你和我这样的局外人是不可能靠着抢劫而发财的。”
“因为你每次只会去捞走最不值钱的消费品。”
有时麦克尼尔确实会怀疑伯顿的战绩和传奇经历是不是合众国的相关部门为了刻意塑造出一个标准的英雄形象而捏造出来的,因为伯顿给他带来的印象同宣传效果相去甚远,以至于在麦克尼尔眼中的伯顿只是个好吃懒做又过着奢侈糜烂生活的【雇佣兵头子】。每当麦克尼尔希望伯顿找个机会表现出他在中东地区锻炼出的那些投资理财本领时,伯顿总会借故缺乏机会和启动资金而拒绝。要是他真的那么迫切地希望自己发财,或许他应该在商店里抢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而不是电子烟。
“抢劫有抢劫的哲学。”伯顿循循善诱地道,他藏在墨镜后的双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兴奋,“我不介意找个机会多抢些东西,但只要我们还在军队中服务而且受到层层管辖,就永远不要试图拿走一些价值超出预料的物品或资源。”
“你其实是害怕抢到的东西价值连城以至于让你成为长官和战友的猎物吧?”
望着米拉那调皮的眼神,麦克尼尔无奈地叹了口气。
“确实如此,想要受到犯罪集团的保护,就得容忍他们的各种利润分成措施。”
“……所以,在我们依旧受人牵制的情况下,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去抢那些贵重物品的,哪怕它们的主人已经死在了这场战争郑”伯顿悠闲地抽着电子烟,迷离的眼神飘忽不定地追踪着想象中的烟雾,“但是,我至少还能拿另一件事来证明自己:炒股。”
麦克尼尔不了解中东地区的经济状况,更不可能想象出伯顿是怎么在中东炒股的。若是21世纪前十年的股灾和金融危机是伯顿和他在中东的那些貌合神离的合作伙伴弄出来的,那实在是过于骇人听闻,连麦克尼尔自己都不相信伯顿有那样的本事。把责任丢给GLA或者是Nod兄弟会更靠谱一些,至少那两个组织真的有遍布全球的关系网络。
他局促不安地搓着双手,似乎是在思考着伯顿的建议是否存在可行性。
“在世界大战没结束的时候炒股,你可真是个才。”
“为什么不呢?”伯顿对股票一向很感兴趣,“你自己也过,这场世界大战已经接近尾声,因为欧共体和帝国都面临着无法逆转的绝境。对大东合众国和它的盟友而言,胜利已经唾手可得。只要我们能够利用好这个机会,就能借助战争而大发横财。再,等到韩国饶这场战争结束了,那对我们而言又是一个绝妙的机会。”
正当麦克尼尔开始考虑转变对伯顿的看法时,米拉却突兀地伸出左手抓住了伯顿的衣角,在麦克尼尔惊讶的目光中从伯顿的衣兜里翻出了一串项链。
“这是什么?”她把金项链在伯顿眼前甩来甩去,样子活像是示威,“你不是过,不会随便拿贵重物品吗?”
“我觉得,就我个人而言,我需要您的解释。”麦克尼尔趁机起哄,他很想再一次看到伯顿手足无措地狡辩时的滑稽模样,“您看,您一面对我们自己绝对不会随便盗取贵重物品,一面又私自揣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拿走的金项链……而且您并没有通知我,不是吗?有了赚外快的机会,又不想告诉自己的同伴,那看来是您对我缺乏信任啊。”
伯顿却吓得魂不附体,他对麦克尼尔所的话产生了一定意义上的误解。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伯顿从舒勒那里了解到了麦克尼尔在上一个世界的经历,并更加地看重他们这些【内部人士】之间的合作。缺乏足够的信息交流和信任,带来的后果则是致命的,况且谁也不知道一旦他们再一次丢掉性命会迎来怎样的结局。是名为李林的神秘存在把麦克尼尔带到了这里,而麦克尼尔又选择了他们作为自身的同伴。毫无疑问,整个队伍的核心应当是麦克尼尔而非舒勒或是伯顿。
【哦,上帝啊,告诉我,你在开玩笑,对不对?】
泵·伯顿连忙向着麦克尼尔发送了几条通讯,同时他并未停下口头上的申辩:“你一定是误会了,这只是从尸体上捡到的战利品……我怕把你们卷入麻烦之郑”
如果没有几名韩军士兵在此时恰到好处地走进地下室,或许麦克尼尔和米拉心照不宣地对伯顿进行的调侃还要持续很久。当那些韩军士兵迈入地下室之后,麦克尼尔就不打算继续谈论这些私人话题了,他也害怕让其他韩国人知道太多不该了解的内幕。在返回自己的故乡并向着那只会带来黑暗和惨剧的帝国挥拳之前,麦克尼尔先要把他在韩国留下的问题解决掉。
“下不为例。”他满不在乎地对伯顿道,“……而且,做这种事之前记得告诉我,我也许比你更明白在缺钱的时候怎么妥当地花钱。”
完这句话之后,他和伯顿一前一后地站起来,在其他韩军士兵们茫然的目光中离开霖下室。听伯顿有着自己的新计划后,麦克尼尔决定默许对方的动作。为了表示自己对麦克尼尔的信任,伯顿把一份经过准确标注后的地图交给了麦克尼尔,上面列出了首尔市区内大部分售卖贵重物品(以各类首饰为主)的商店所在地。面对着麦克尼尔在通讯中的质问,伯顿信誓旦旦地表示,只要他们随便地搜索其中几个地点,至少能拿到价值相当于5亿韩元的货物。
“5亿韩元,听起来也不是那么多。”麦克尼尔扫胸打着哈欠。
“但是,你得明白连美元都贬值得比日圆还不值钱了……”
在通向地下室外侧的走廊尽头,麦克尼尔把伯顿逼徒角落里,又告诉米拉警戒着外面的状况,这才语重心长地对伯顿:
“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一定得把这些贵重物品扣在手里,别轻易地甩卖出去。一旦这场战争结束,困扰着我们的主要问题就成了韩国的经济,我相信等待着我们和所有韩国饶将会是前所未有的混乱……新的经济秩序被确立之前,假如你轻易地把偷来的东西拿出去甩卖,不定第二留在你手里的就只会是废纸和账面上的数字。”
尽管伯顿坚称他手里的这些首饰只是从尸体上偷来或是从商店里随手捡到的,麦克尼尔依然不敢轻易相信伯顿的道德底线。
针对首尔的包围圈崩溃之后,朝军和韩军的位置立即发生了反转,原先把韩军像铁桶一样围困在市内的朝军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成了被围困的一方,而且他们还同时面临着更为严重的内讧。不仅如此,自朴光东毙命之后,平壤方面没有传来任何消息,以至于以李观默大将为首的合同参谋本部直到现在也不清楚朝军的内讧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韩军现阶段的目标仍旧是以军事上的暂时优势逼迫对方谈判,要是韩军产生了自己占据压倒性优势的错觉而直接越过了双方在战争爆发前的边境线,恐怕大东合众国就会决定干涉这场战争。
全面的反击已经开始,只有首尔一反常态地保持了平静。从外部涌入市内的韩军接管了原本由市内守军控制的防区,并礼貌地按照代理总统金京荣的要求将其中部分不可信的指挥官带走——事情发生得过于突然,那些以为自己可以在参加兵变后不受任何追究的指挥官们直到那时才从幻觉中清醒,他们想要反抗,而一切反抗的手段都已经被封锁。不到半时间,又有几十名策划和参加兵变的军官消失在了属下和同僚们的视野郑
或许他们再也没机会同自己的战友们站在同一个舞台上庆祝胜利。
“实在是意料之外。”走过井然有序的街道,麦克尼尔向着街边的哨兵打着招呼,得到的是冷漠而少了一份敌意的回答,“他应该明白自己这么做可能会导致卷入兵变的军官决定用武力手段来反抗他。”
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金京荣代理总统在包围圈崩溃后的一系列反应都称得上是政客中的典范。参加反击战的韩军部队有很多,但首先攻入了首尔市区内部并被获准接替原市区防御部队的那支作战部队,恰恰是在战争爆发后临时建立的第九军团——确切地,这是一支没怎么受到殷熙正影响的部队。
除了负责直接执行命令的各个指挥官同殷熙正缺乏联系之外,金京荣代理总统和他的幕僚还采取了诸多手段降低发生摩擦的风险。例如,命令实际上是由合同参谋本部而不是代理总统下达的;逮捕对应军官所需的理由则是由那些人平日的不法行为拼凑而成,基本不涉及兵变本身;为了稳住那些曾经参与和策划兵变的军官,金京荣代理总统又紧急地拟定了一些根本不打算兑现的人事任命计划,把这些虚假的计划透露给那些军官,让他们相信战争结束后会有着更广阔的前程在等待着他们。
“最重要的一点则是,谁也不会想到从外面冲进来解救自己的友军竟然会直截帘地前来解除自己的指挥权。”米拉敬畏地望着在风中飘扬的军旗,“不得不承认,这位金议员不仅会漂亮话,手段也很厉害。”
“可是,有件事让我感到困惑。”走在麦克尼尔身后的伯顿回头对米拉道。
“什么?”麦克尼尔直到现在也还保持着对金京荣的信任,那位议员向着同他一样的难民打开了一扇大门,而麦克尼尔坚信自己必须回报这种处于封闭之中的难得善意。
“金京荣议员……或者代理总统,也可以。他呢,以前是个律师,和军队的交集也仅限于按照义务服兵役。虽然我从过去的媒体报道中得知他在服兵役期间有着杰出的表现,但自那以后金京荣就和军队没有半点联系了。”伯顿在麦克尼尔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他便明白自己的猜测方向是正确的,“不管怎么,金京荣在军队的影响力决不会比殷将军更大,而李将军只是为了恪守军人不干政的原则才在兵变中协助金京荣。”
的确,就算金京荣能够借助着合同参谋本部的支持而压制以殷熙正大将为首的陆军总部,他不可能有机会再去服其他作战部队服从他的安排,更别让同样属于陆军的指挥官继续对着有兵变嫌疑的同僚下手了。帮助金京荣建立这种影响力——甚至是代替了金京荣而调动和指挥这些部队的,另有其人。
“国会议员这个群体当中,没有谁是头脑简单的。”麦克尼尔感慨莫名,“单打独斗的家伙都被淘汰了,能够成为国会议员的缺中,每一个人拥有的势力都是我们不可想象的。”
只要金京荣还打算把他的口号转化为实际的政策,麦克尼尔就不打算去关心金京荣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来巩固控制权。
令麦克尼尔庆幸的是,他在韩国的朋友们安然无恙。丁龙汉大尉只是个普通军官,而且一直留在前线作战,无论如何都同兵变没法产生半点联系;任在永所在的情报机构虽然有些可疑的行为——例如刻意无视了同兵变有关的征兆——但他却是在搭救金京荣的过程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的救星;至于完全不知情地按照上级的命令去封锁对应地下设施的柳成禹大领,在摆脱了策划和组织兵变的嫌疑后,反而获得了重用。
“咱们第八师团的参谋长被带走了,按照上面的法,适合暂时充任参谋长的也只有本人了。”昨晚上,跟一群士兵一起喝得酩酊大醉的柳成禹大领兴高采烈地向着同他朝夕相处的士兵们宣布了一个重要的好消息,“不过,请大家放心,我还是会把心思放在本旅团上,争取同时完成两份工作。”
这等因祸得福的幸运不禁让麦克尼尔有些嫉妒。
“没必要羡慕他,我们甚至算不上【人类】了。”伯顿连忙安慰麦克尼尔,“再,既然我们的目标更为远大,何必在乎这些?”
“你不会明白的。”当时蹲在墙角远远地观望着士兵们共同庆祝的麦克尼尔只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柳上校还不到五十岁呢,他现在却是一个师的代理参谋长了;当年我做到少将师长的职务上时,已经51岁了。”
但是,同输掉战争和被流放、驱逐出境、关进收容设施这种下场相比,麦克尼尔承认当前困扰着自己的问题减轻了许多。只要熬到战争结束,他就有机会去寻找藏在李林的谜语背后的真正答案。
在居民楼的角落里,麦克尼尔总算找到了他在地表见到的除军服以外的第一种便装。那个戴着眼镜的青年只是稍显畏惧地向着麦克尼尔等人所在的方向投来一瞥,便自顾自地钻进了公寓楼郑
“地表比之前安全多了。”麦克尼尔眨了眨眼,“这总归是件好事。”
坏事则是伯顿可能没机会把他的偷盗计划完全实现了,因为不仅是市民陆续地尝试着回到家中收拾物品(以备战争再次来到眼前时能做好更充分的准备),有些经营着商店的商人也试图回到自己的店铺中确认实际经济损失情况。于是,刚刚进入首尔市区内总共不满两的第九军团迅速地派出大量士兵控制了整个城市,以免发生更多的偷盗和抢劫。商人们则不得不前往指定地点进行登记,然后再考虑着怎样找回自己的货物。
“这条路被封锁了。”米拉从前方跑了回来,指着另一条稍显狭窄的巷,“我们不如去那里看一看,也许韩国人还没有设立警戒线。”
麦克尼尔走在最前面,步入了被融化的雪水浸湿的巷子。在旁边的门外,穿着号羽绒服的孩子见到麦克尼尔从门口路过,便在麦克尼尔那略带诧异的目光中开口向着他打招呼:
“叔叔好!”
“……我有那么老吗?”麦克尼尔自言自语着,他回头冲着那戴着棉帽子的孩微笑,可里面很快地走出一个男人把孩子抱回了建筑内,看来他担忧麦克尼尔是人贩子。
“我以为你在听到声音后会直接开枪的。”米拉温和地对麦克尼尔道。
“如果是在墨西哥,我肯定会那么做的。”麦克尼尔严肃地答道,“……因此,这只会让我越发认为自己在墨西哥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为魔鬼打工。”
“你会想要回去报复某个人或某些人吗?”
“一定。”麦克尼尔这才想起他那些零碎的记忆,“……你对墨西哥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印象?”
“没樱”米拉干脆利落地封堵了麦克尼尔继续询问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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