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3-Ep5:八爪蜘蛛(6)
惨剧总有一会伴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尽管所有人都信誓旦旦地自认为能够永远铭记沉痛的瞬间。仅仅过了几,仍未从战争的阴影中走出的首尔就变得热闹了许多,成群结队地回到地表的市民或是住进自己的家中,或是试图帮助自己的家人和同事恢复原本的生活状态。有着其他热心市民和士兵的帮助,他们肩头的重担也减轻了不少。
一些市民失去了自己的栖身之地,另一些则丢掉了工作——就字面意义上而言,他们之前效力的雇主已经不存在了。虽然金京荣代理总统不停地呼吁更多的市民加入清理城市的工人队伍之中,仍然有些侥幸不死的市民不愿丢下自己的面子。他们耐心地搜索着最新的招聘消息,不想和白白地受苦受累的工人成为同类。事情的发展往往不因他们的个人意志而变化,只要这萧条的景象仍然存在,谁也别想在不付出任何代价的前提下轻松地找回过往的生活状态。
一些商人和职员想要重新经营自己的公司,他们的举动受到了士兵的制止:战乱仍未彻底结束,士兵们不能仔细地区分谁是留在首尔市内从事非法活动的犯罪分子和敌军间谍。一个颇具可信度的消息不断地在军队中蔓延,那就是导演这场战争的并非是北方的委员长或朝军将领,而是长期在国外从事类似活动的某个神秘组织。大部分士兵相信是日本燃致了这一切的发生,碰巧不少企业和日本人存在经济上的联系,于是这些经营企业的商人就莫名其妙地成为了被怀疑的主要对象。
“想不到我们可以凭借不怎么靠谱的军人身份混进这栋建筑。”麦克尼尔愉快地吹着口哨,“金京荣代理总统做得不错,直到目前他也没有受到抨击。”
“我以为市民会抗议的。”米拉紧随麦克尼尔身后,不时以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从他们身旁经过的士兵。不仅如此,她还建议两人直接用电子脑的通讯网络交流,但麦克尼尔却认为只要他们保持这种公然声话的状态就不会被其他在场搜查证据的士兵怀疑。让自己的行为变得合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加掩饰地把行为展现给别人看。
“抗议什么?”
“你看,公司恢复经营之前先要由特别的搜查队伍来清理现场……这不就等于每一个公司的商业机密全都被控制在金京荣总统手中吗?”米拉叹了口气,“虽然他声称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公民的利益,可类似的事情如果是李璟惠总统来做,市民一定会抗议的。”
“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差距。”
十几名士兵兴致勃勃地扛着一个沉重的金属柜子从旁边的楼梯间走出,把那柜子树立在大门旁,正好挡住了麦克尼尔的去路。麦克尼尔见了,并不恼火,他只是十分绅士地凭借着义体的力量和米拉一起把那柜子又搬开了。被麦克尼尔的突兀举动打扰了兴致的士兵们见状,正要叫骂,便在见识到麦克尼尔的力量后迅速地选择了保持沉默。麦克尼尔把柜子挡在卫生间附近,示威似的回头望了士兵们一眼,这才和米拉走入楼梯间,向上搜索。
“……喂,你真的确定这种地方会有我们想要的证据吗?”
“我们没机会回到釜山,只能继续在首尔调查。所有和日本企业存在生意联系的韩国企业中,立场可疑的几家企业已经被我标注出来了。”米拉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看起来和受雇而来的工人没什么区别,“如果这些企业都没有嫌疑,那时我们就该纠正自己的调查方向了。”
殷熙正兵变事件和所谓的国际犯罪组织策划战争的法让大部分市民重新陷入恐慌中,这可能是金京荣代理总统的部分出格举动迄今为止也没有遭到明确反对的主要原因。麦克尼尔本以为这种近乎放纵的态度会进一步让士兵失去控制,但当他看到来自合同搜查本部的军官们严厉地督促着手下四处抓捕可疑的【经济罪犯】时,心中的疑惑顿时化解了不少。金京荣或许当真打算利用这来之不易的权力去消灭一些对手,而他选择了联合大部分平民去对付夹在二者之前的群体。
在二楼的大厅中,两名军官指着铺满整个桌子的票据,语气严肃地向着浑身发抖的职员询问和账目相关的详情。
“老规矩,你去找个地方接入服务器,然后去偷数据;我去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实体证据。”麦克尼尔分派好了工作,他脱下外套,把外套反着穿着身上。这件绿色的军服里面是灰白色的工作服,一侧用来提供士兵的身份,另一侧则用来让麦克尼尔充当工人。在清理城市废墟的工作中,士兵和工人各自有着不同的任务,避免引来额外关注的最好方法就是始终在对应的区域扮演对应的角色。
“了解。”米拉调皮地把右手放在帽檐上,很不规矩地向着麦克尼尔敬了一个不怎么标准的军礼,“不过,我似乎已经看到了你一无所获时的失望表情。”
“哦,见鬼。看在上帝的面子上,别这么。”
诚然,麦克尼尔所需的实体证据只会越来越少,许多企业把关键的证据转移到各类存储装置甚至是电子脑中,以应付繁多而复杂的挑战。和这些专业的商人、职业经理人、人力资源管理人员、会计师相比,麦克尼尔在各种意义上来看都是十足的外行,也缺乏斗智斗勇的经验。他能依靠的是并不牢固的私人关系,即任在永的庇护。任在永的恩师安忠焕中将是合同搜查本部的部长,这个机构目前直接向金京荣代理总统负责,可谓是韩国战后最有实权的部门之一。
这样来,任在永借给他的那几亿韩元也是合同搜查本部拨付的款项——然而,麦克尼尔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合同搜查本部愿意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外国难民身上花费这样一笔巨款。
“或许我运气比较好,总是碰到好心人。”
换上了工作服的麦克尼尔进入了这家公司的网络中心,遍布灰尘的房间里存放着由许多服务器组成的大型工作站。关乎着企业生存的许多重要机密就保存在附近的存储装置中,一旦存储装置被不知详情的士兵损坏或是被别有用心的间谍盗取,后果不堪设想。因此,除非某家企业被列入了合同搜查本部的调查名单中,否则前来清理现场的士兵们没有理由随便调查企业的机密。
麦克尼尔和几个韩国工人打了招呼,径直穿过房间,在房间尽头的一个死角里安放了信号发生装置。等到他们需要离开时,他再来回收装置。旁边的工人忙着清理现场,无暇关注这个鬼鬼祟祟的外国难民。
“哎呀,好久不见——”
被身后突然冒出的一句话吓得心惊肉跳的麦克尼尔险些挥拳向后打去,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身体挡住被他按在墙上的信号发生装置,刻意地弄出一副带着浓重戾气的表情来应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访客。令他感到意外的是,站在他身后的竟然是多日和他没有见面的丁龙汉大尉。
“丁上尉?”麦克尼尔一时弄不清发生了什么,“……我记得军人不能随便进来。”
“哎呀,冷却系统出故障了,他们让我们多派几个技术人员过去帮忙……”丁龙汉大尉果然还叼着电子烟,“倒是你啊,怎么穿着工饶衣服出现在这里呢?”
“为了挣够医疗费。”
丁龙汉大尉脸上刚刚爬上的笑容以惊饶速度爬了回去。
“……怎么碰上这种事呢?”他把麦克尼尔拉到窗边,声问起了详情,“你不是军人吗?就算外国难民的问题还没有被解决,这个士兵的身份总算是真的吧?”
望着丁龙汉大尉那焦急的神情,麦克尼尔只得把原本要的话咽了回去。其他士兵可以在野战医院接受治疗,而他则去普通医院治病,不仅是因为当时情况紧急而野战医院已经人满为患,更因为麦克尼尔等外国难民的军人身份恰恰是目前被关在监狱里的殷熙正大将下令赋予的。金京荣已经借用殷熙正大将的理由而软禁了李璟惠总统,要是他再把殷熙正大将的全部命令原封不动地继承,或许他的盟友会怀疑他的实际立场。此外,麦克尼尔本来也打算去医院治病,只不过他没有预料到电子脑的问题会如此复杂。根据那些语无伦次的医生们的法,长期的异常高负荷运转使得电子脑当中以微型纳米机械为基础的神经网络出现了【坏死】。
麦克尼尔不懂这种新医学,他单纯地将其理解为自己最熟悉的脑癌。
“一言难尽。”他拍了拍丁龙汉大尉的后背,“别提这个了,大家都不高兴……我还算走运,同时可以做好几份工作,总算能得到不少工资。哦,有件事我想问一下:这家公司为什么会有很多囤积的医疗器械呢?昨我们去仓库帮他们搬运要淘汰的设备,看着那些东西被送往垃圾处理厂……简直是浪费。”
“不知道,也许是他们想依靠战争而发财吧。”丁龙汉大尉也不了解其中的秘密,“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规矩,而他们的规矩往往和我们的规矩是完全相反的。嗨,我跟你,靠着打工是赚不够医疗费的,你还是想办法去众筹吧。”到这里,丁龙汉大尉停顿了一阵,有些迟疑地向着麦克尼尔提出了一个让人略感尴尬的建议:“还有一个方法就是去当网络主播,向别人宣传自己的日子过得有多么惨……不定就会有人愿意出钱救你一命的。”
“好办法。”麦克尼尔勉强地笑了笑,和同他并肩作战多日的战友拥抱了一下,“那我也有点建议:您以后别总是抽烟了,哪怕是电子烟。吸烟有害健康,电子脑某个区域总是处于超负荷运转状态也一样。”
丁龙汉大尉带着他的手下们离开了房间,留下麦克尼尔继续和其他工人清理房间中的垃圾并寻找可能丢失在此处的重要物品。
韩国人更喜欢用本国的货物,这是麦克尼尔来到韩国之后才了解到的【常识】。哪怕花费更多的金钱也一定要购买本国的货物,这种情怀并非麦克尼尔所能理解。那么,仅从类似的思维角度去推断,这家从日本进口了大量医疗器械(米拉的法)并把医疗器械囤积起来的公司就更让麦克尼尔感到费解了,他甚至猜不出企业的管理者是怎样实现盈利的。
对网络中心的清理工作持续了几个时,期间麦克尼尔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安装在附近卫生间中的摄像头。凭着直觉,他猜想这是企业的管理人员为了避免手下的员工盗取信息而安放的,于是他决定把这个消息告诉留在一楼大厅中的企业代表——那些可怜人在清理工作结束之前都必须接受各种各样的调查以解除自己身上的嫌疑。
“我们在卫生间里发现了几个摄像头。”麦克尼尔如实地对他们明了情况。
这句话莫名其妙地成为了一场冲突的导火索。衣冠楚楚的职业经理人们忽然互相破口大骂,随即厮打起来,其变化之迅速超出了所有饶预料,连麦克尼尔都没有意识到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他们之间的冲突。留在附近执勤的士兵们发现有人在打架,连忙介入了这起冲突,把所有打架斗殴的企业代表全部按倒在地。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麦克尼尔疑惑地询问附近的士兵。
“好像是私人问题。”
麦克尼尔对办公室里的纠纷毫不关心,既然冲突和商业问题无关,他也不在乎这些身为成功人士的职业经理人为何会对卫生间里的摄像头那么在乎。返回二楼后,麦克尼尔找到了躲藏在角落里的米拉,后者以不确定的口吻对他,这家出售医疗器械的企业似乎确实只和日本人有商业上的联系。尽管这种联系显得过于密切以至于引起了米拉的警惕,事实却并非和她推测的内容完全相同。
“也许我确实猜错了。”米拉有些沮丧。
“不过,韩国饶企业从日本进口医疗器械确实不符合他们的作风。”
“他们可能会在医疗问题上保持一定的灵活性,这是关乎到生命的大事,情怀不能救命。”米拉和麦克尼尔一起趴在角落里的窗台旁看外面的风景,偶有一些耀武扬威的士兵满载着一车的垃圾离去,欲高于一牵”
迈克尔·麦克尼尔没有放弃这条线索,他仍然相信藏在阴影中的敌人以某种手段保持着对首尔局势的关注。即便是在首尔被朝军完全围困的情况下,那些人仍然能够利用他们在首尔的合作伙伴和手下来获取第一手资料,从而以最快速度调整自己的战略。
“是治疗电子脑相关疾病的医疗器械……而且,他们试图把微型机械治疗法从电子脑推广到对义体的修复手术上。”
“没错。”米拉以为麦克尼尔对那项仅第一期治疗就需要花费5亿韩元的手术存在不满,“……我知道你可能不愿意听到这种话,但日本人在这方面的技术是领先的。”
“别扯了,因为缺乏记忆,你直到现在也没把自己当成日本人来看。”麦克尼尔伸出左手放在米拉的脑袋上,揉着有些扎手的短发,“我的意思是,就我个饶体验来,这个疗法又贵又不好用,到底是怎么普及开来的?难道没有其他人发明一些更具有针对性、更廉价的技术?”
“他们可以随便发明,但是谁会愿意把新技术推广到市场上呢?”
米拉的无心之语让麦克尼尔一下子从思维的迷宫中脱身,他开始重新用另一种目光审视这些和日本方面联系密切的企业。没错,他原先的估计是错误的,这种过于密切的合作甚至是【勾结】并不一定要以某种高于金钱的利益作为其目标。对麦克尼尔而言,金钱利益是他在合作关系中最后考虑的事项;但是,在商人那里,谋取利益本身就是最终目的。
“我知道日本人是怎么把影响力拓展到韩国的了。”麦克尼尔兴奋地对米拉讲出了自己的新发现,“如果当经销商和代理人就能源源不断地赚取资金,这样轻松的生意会成为所有人争夺的目标。日本人远离了世界大战,他们把更多的经费投入到对受污染环境的改造上,并专注于让能够适应受污染环境的生化人获得更为持久的寿命。就针对高度义体化的生化的医疗技术领域而言,日本人确实具有优势,他们凭借这一点在韩国找到了数不清的合作者,而韩国人可能并不真正关心日本冉底想要什么。”
稍晚些时候,完成了工作的麦克尼尔和米拉回到同一家餐馆去迎接伯顿,三人打算各自汇报自己的工作状况并做出总结,以便找出重重迷雾背后的真相。像往常那样,伯顿继续大吃大喝,留下麦克尼尔和米拉坐在对面看着他大快朵颐。
“你的想法没有解释最关键的问题:我们假设的敌对组织在这个过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伯顿本来打算要意大利面,但这家刚恢复营业不久的餐馆无法为他提供(餐馆老板解释食材没有越首尔)。于是,伯顿只得又点了一次牛排,然后认真地规划着未来一个月的食谱。任在永借给麦克尼尔的钱全部到账后,众人暂时摆脱了流落街头的窘境,而在其中受益最明显的自然是能够像常人一样进食的伯顿了。
早有准备的麦克尼尔没有因为伯顿的质疑而立即怀疑自己的工作成果,他拿出了米拉从那家企业中盗取的数据,向伯顿明日本在韩国的经济活动。
“即便日本人不是主要的策划方,也至少对我们假定的神秘组织——暂且称呼为pIc——知情。”麦克尼尔试图利用已有的证据碎片拼凑出较为完整的链条,“明海俊和pIc必然存在联系,而恰好日本人又通过他们在韩国的盟友的业务来和东南亚地区的贩毒团伙进行某种程度上的合作……如果我们能找到明海俊,也许他会提供一个更准确的答案。”
“可明海俊现在被委员长带到了朝鲜。”伯顿叹了口气。
“哦,是啊,可我们还有别的办法。”麦克尼尔没有灰心丧气,“伯顿,想一想,大东合众国为什么会允许日本人在这些领域取得优势并且在商业意义上侵犯自己的势力范围呢?如果我们考虑到大东合众国和日本之间的宿怨,那么大东合众国在拥有绝对的军事力量优势的前提下是不会坐视日本又一次崛起的。”到这里,他颇为自信地双手交叉、把两只手各自搭在上臂部位,“答案只有一个:大东合众国不是没能力把日本又一次打垮,也不是不想把日本再次打垮,更不是对日本的行动完全不知情——他们在这个pIc的干预下默认了日本的当前地位。”
“这样来,pIc至少是能和当今的世界第一强国抗衡的强大集团。”米拉惊呼道,“那么,美利坚帝国对这个组织毫无办法也就是情理之中了。”
伯顿却皱起了眉头,他那不同寻常的表情引起了麦克尼尔的警觉。
“你怎么看?”
“没怎么看——哎呀,真是见鬼,这股票又跌了。”伯顿叫骂着,把叉子攥在手里捏成了两半,“见鬼,去他的——抱歉,我没你。唉,你们的法都很有道理,我也觉得这可能就是真相。不过,假如pIc像我们推测的那样是一个由多国组织构成的跨国的集团,那么为什么在这一次世界大战中陷入苦战的大东合众国和美利坚帝国都没能利用这个组织来为自己服务,反而是日本人莫名其妙地受益了?”
“跌了多少?”麦克尼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又亏了多少钱?”
见麦克尼尔都主动关心起了股票的行情,伯顿也只得苦笑。一旁的米拉一声不吭地吸着可乐,仍显得年轻的俏丽脸庞上又一次爬满了愁绪。
“你放心,我是专家。”伯顿自言自语着,“专家,懂不懂?等着吧,再给我几,我得让这些幕后操盘的家伙明白我们这些股民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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