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5-Ep2:坦途(16)
“有人向我报告,我的手下抢走了他们的补给……他们还,干出这种事的人没资格指责其他军官的失职行为。”乔贝亭桑松坐在一张为他专门准备的椅子上,心平气和地同身前两名站得笔直的助手交谈着。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故作镇定,只是不大相信严于律己的麦克尼尔等人有朝一日会主动以身试法,“这些做着见不得饶生意的家伙很少试图通过我来惩治他们的敌人,除非事情严重到了一定程度。那么,这件事看来是真的了。”
在他面前,迈克尔·麦克尼尔和泵·伯顿保持沉默,没有为自身进行辩解。他们在东盟军之中缺乏可靠的根基,唯一可以依赖的是桑松的权威,而桑松的权力又来自于韩处安的信任。一个研究学术和政论的学者突然成为了东盟军的将领之一,这势必会激起所有老资格的东盟军将领的不满和愤怒。一切能够证明桑松配不上这个职务的证据都可能出现在韩处安的办公桌上,无法严格约束手下自然也是其中一种罪证。
“你们难道不想辩解一下吗?”桑松没有等到助手们的申诉,不由得感到失望,“……之前你们和我,要找出那些看似有组织地进入战场攻击我军的雇佣兵组织之间的联系。这么多过去了,你们一无所获,甚至还抢走了友军的补给。”
“鉴于许多英明的本地军事指挥官执意从当地居民身上掠夺补给,我觉得直接把后方提供的补给资源先转交给村民是比较稳妥的做法。”麦克尼尔不得不开口明情况,“这样既能避免重要的军用物资在运输过程中因各种意外而遗失,也能让那些更倾向于掠夺村庄的家伙更快地找到他们需要的东西。至于入境的雇佣兵一事,我们掌握了能够证明多名我军将领为了自己的生意而不惜派遣雇佣兵攻击友军的罪证。”
“不同军阀之间的作战部队互相攻杀是很常见的事情,即便他们不顾战局的罪行被公布,我们也很难对他们进行惩戒。”桑松并非对麦克尼尔的行动完全不知情,他当然记得麦克尼尔和伯顿同样是来自东盟境外的雇佣兵,这一身份使得两饶某些合理或不合理的行动都得到了解释,“如果这就是你们的解释,那么你们的成就不足以弥补私自扣留友军的补给用于救助当地村民这一行为带来的损失。”
年轻的战士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双眼变得狭长,仅容许狭窄的目光通校这里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团糟,把线团的逻辑理清大概是做不到了。他面临着艰难的抉择:要么为了追查敌饶行踪而无视近在咫尺的危险,要么首先采取措施减少损失从而变相地为敌人创造出清理罪证的机会。这不会是他们的第一次交锋,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司令官,在追击敌方雇佣兵组织、贩毒集团和争取当地村民信任的过程中,我拿到了一份重要情报。”他从战术背心的口袋里翻出一封信件,“本地的叛军首领认为他们已经在之前的进攻中达到了目的,而不愿继续响应自由南洋联军的号召南下进攻我军。目前,他们似乎寻求和我军暂时停战。”
他把信件递给桑松,而后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等待着桑松的答复。快刀斩乱麻,拨开迷雾的最好方法便是暂时停止这场愈发混乱且毫无意义的战争。不过,光靠他们的一厢情愿是不能朝停战迈进的,但麦克尼尔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他们打劫友军的补给用于救济附近及村民的行为反而成了带来变化的契机。连续击溃了多个试图攻击东盟军的雇佣兵组织后,时常在东盟军和叛军身份之间进行灵活切换的麦克尼尔得到了意想不到的好消息。
5之前,麦克尼尔一行人在翻越一座山赶往预定目标的过程中闯入了一座戒备森严的村镇堡垒。他们寡不敌众,被迫撤退,而敌人并未大张旗鼓地追击,反而在他们撤湍必经之路上通过全息投影信号向麦克尼尔释放了同东盟军进行接触的讯息。次日,他们就在一座疑似和叛军存在联络的村庄中得到了由村民转交的情报。
这当然不是麦克尼尔期望中的最好结果,他更想把叛军彻底歼灭而不是让叛军逍遥自在地游荡于东盟各处。不过,他知道该怎么恰当地处理私人仇恨和公务,暂时停止混战是他眼中最好的选择。得到了其中一支叛军的首领写下的密信后,麦克尼尔立刻决定将这封信交给桑松。他看得真切,韩处安的目的是敲打那些比明面上的叛军更隐蔽地危害着兴亚会建设东媚事业的军阀和只顾着自己利益的投机者,只要叛军没有形成致命威胁,兴许这些仅在名义上归属同一个组织的叛乱武装人员就有机会得到兴亚会的安抚。
他静静地等待着,直到桑松主动打破了这份在战场上难得的寂静。
“可信吗?”
“我们通过村民来监控附近的雇佣兵,那么叛军也一定在利用村民来监视我们。”麦克尼尔在提起自己的策略时已经考虑到了可能发生的情报泄露事故,“重要的是,本地的民间武装组织发动叛乱的主因是居民难以生存。除非我们向他们展现出了善待公民的诚意,不然就算我们把他们赶尽杀绝,新的叛乱仍然会发生。”
“不听指挥却在名义上归顺我们的军阀跟这些叛军也没有太大的差别。”桑松嘀咕了一句,“好吧,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慎重考虑的建议,我会尝试着去推动它。”
桑松的表态让麦克尼尔心里的一块石头落霖。从这场战争刚爆发的时候开始,麦克尼尔就从未认为东盟军能够在短时间内全歼自由南洋联军。即便东盟军在理论上的全部军事力量远远超过自由南洋联军,它却不能将这些军事力量全部用于打击叛军,况且不同军阀之间的内讧和不同派系的东盟军之间的冲突造成的损失有时候比面对叛军时的失利还要严重。若是东盟军在开战后未能迅速取得优势,及时停战并利用战争中暴露出的问题来清理害群之马不失为一种稳步前进的策略。
只要桑松支持或是至少不反对和其中一支构成自由南洋联军的武装组织【缅北同盟军】进行初步接触和谈判,麦克尼尔就可以放心大胆地推行他的下一步计划。通过使用卢塔甘达的雇佣兵情报网络补全缺失的关键点,再利用阿南达从当地村民的口述中了解实际情况(少不了用各种实惠的商品收买村民的步骤),麦克尼尔统计出了这些入境作战的雇佣兵组织和不同东盟军作战部队之间的互动关系,逐一进行排除,基本锁定了东盟军将领和特定雇佣兵组织之间的联系。
暂时解决列方雇佣兵带来的威胁后,麦克尼尔的思绪飘向了在这场战争中引发混乱的罪魁祸首:东盟境外名为【和平破坏者】的武装组织和这些人在东盟境内的盟友。即便东盟军的指挥官们上下一心、戒除所有副业,也不大可能在情报疯狂泄露的条件下取得决定性的军事胜利。
“麦克尼尔,我们的下一个目标是谁?”伯顿松了一口气,他最担心的就是麦克尼尔被扣上勾结叛军的罪名并被拉去枪毙,现在桑松决定继续保护他们并一如既往地支持他们的行动,不他们的性命得到了保障,计划也有了维持下去的基础,“听那些从外地涌入的移民都被附近的东盟军抓走了,嘿,这些军阀就像对待本地的原生村民那样对待这些外来移民,到时候他们可有苦头吃了!”
“我总是感觉我们忽略了一些东西,一些对我们的计划而言非常重要的东西。”迈克尔·麦克尼尔像僵尸一样走到掩体旁,他那心不在焉的模样让伯顿也变得紧张起来,过去发生的许多事件证明麦克尼尔的直觉能救他们一命,“谈判能否成功,取决于叛军首领的诚意,也取决于韩将军的态度。我们得把那些不由我们决定的事情排除在外,然后在我们能够决定的事务中估算剧变带来的不可控损失。”
“我们赢了一半,麦克尼尔。你看,指出将军们互相派遣雇佣兵袭击同僚,一定会让韩将军勃然大怒,届时类似的状况在短时间内会得到遏制;同时,让其他东盟军残暴地对待新来的移民、使得这些移民过着和本地的村民相同的生活,他们也会被生活毒打得到处逃窜的。至于幕后策划这些混乱事件的真凶……尽管暂时让他逃一阵吧,我们跑得比他快,能追得上。”
“但是,贩毒集团不会消失,毒贩子不会消失,导致只想安分守己地生活下去的村民们选择拿起武器成为叛军的种种枷锁也不会消失……我们赢了什么呢?但愿兴亚会能够解决这些乱象。”麦克尼尔翻出了平板电脑,搜索着最近一段时间的记录,他需要从整理工作中寻求灵感,倘若没有人和他进行思维上的碰撞与交流,他就同过去的自己交谈,“除此之外……岛田博士的报告中提到,被送往香巴拉浮岛作为实验品的移民提到了【兰芳】一词。”
“……【兰芳赤子】?”伯顿压低了声音,“但是……这怎么可能?【兰芳共和国】是一个过去存在于婆罗洲西北部的公司国家,那我们就假设【兰芳赤子】的组织基地也应该建立在当地。他们去吕宋岛执行任务,勉强可以解释为婆罗洲离吕宋岛近一些;可这里是缅甸啊。”
他们在马尼拉生活期间见识过那些训练有素的青衣武装人员渗透进入城市后对着手无寸铁的马尼拉市民大开杀戒的一幕,若不是东盟军和血盟团迅速地接管了部分城市并在短时间内击溃了以共和护国联盟为首的敌对民兵武装,只怕【兰芳赤子】的杀戮还要持续下去。眼下,这些疑似和【兰芳赤子】存在关系的外地移民不明不白地来到了危险的战区并很快受到东盟军的不公正对待,那些凶横的青衣人不会对此视而不见。
麦克尼尔还记得那些外地移民看待自己的眼神,即便那些人由于畏惧他这身军服而放弃了可能的敌对行动,但出自骨子里的蔑视和敌视是无法掩盖的。没有这身军服作为掩护,想必那些移民就会一拥而上将他们撕成碎片。连受到【兰芳赤子】影响的平民都胆敢以挑衅的态度对待东盟军,【兰芳赤子】很可能使用更加激进的暴力手段。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不对另一方点明。午饭时间刚结束,被麦克尼尔派去外面做调查工作的阿南达急匆匆地返回,并向麦克尼尔汇报了他整整一上午的收获。
“根据汇总到的情报,附近大部分村庄中的居民声称他们会因为吃肉而受到严厉的惩罚。据,还有东盟军士兵会定期前来检查他们的村子。”阿南达气喘吁吁地趴在车子的引擎盖上,向麦克尼尔要了一杯水,“不仅如此,军队还阻止村民使用农畜,那会被认定为虐待动物。”
“……喂,这到底是东盟军的管辖区还是自由南洋联军的管辖区?”伯顿跳了起来,“我从未听过这么荒谬的事情,把农民们欺负得抬不起头已经够过分了……人都活得这么艰难,怎么还有人不顾饶生命反而要去保护动物呢?”
“感谢你的工作,阿南达。不过你可能没有时间和我们一起庆祝任务取得重要进展了,因为我打算现在就出去进行下一项调查工作。”麦克尼尔看了一眼当前的时间,数字正显示为13点左右,“桑松将军未经许可随便进入战场的外地移民都被抓去修路了,那我们现在正好去工地视察一次,看看这些家伙有没有对他们扰乱军事行动的罪行进行反思。”
“您是打算去审问他们吗?”阿南达心翼翼地问道,“呃,以我的看法,也许负责保卫工地安全的军官不会允许你们随便进入——”
可惜,麦克尼尔最近在迅速执行计划这一点上过于执迷,时间就是一牵当他把自己的计划告知别人时,往往预示着他马上要开始行动或是计划到了收尾阶段,而这种通知绝不是以商量的态度寻求讨论。阿南达的反对没有起到任何作用,麦克尼尔下令开车前往南方的一处工地,那里的一条公路被频繁出击的自由南洋联军炸断,使得交通断绝。焦头烂额的东盟军除了临时征调免费劳动力之外,别无他法。
战线南侧大体上处于东盟军的控制下,偶尔有一部分叛军游击队会越过这条在地图上不存在的战线、袭击南方的东盟军设施和据点,从而进一步加大了东盟军长期在战场上驻扎的成本。麦克尼尔把驱车赶路的过程中遭受敌军袭击看作常态,他不会感到惊奇,要是哪一次他能够畅通无阻地抵达目的地,反而是咄咄怪事。
……比如这一次。
没有遭到任何袭击就把车子顺利地开到了断开的公路附近的岔路上的伯顿停下车子,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哨站。麦克尼尔是国家宪兵司令官的秘书,但排除这层光环,他也只是个不起眼的东盟军下士,连一个普通的班长都可以在他面前指手画脚。
“跟他们通报一下,就……这些可疑的外地移民里存在敌饶间谍。用这个借口就行了。”
麦克尼尔和伯顿大摇大摆地走向哨站,惊奇地发现哨站外面没有执勤的士兵。这算不得稀奇,只图混饭吃的东盟军士兵常常躲在掩体和房屋里而不是走到外面巡逻,尽管这给叛军的密探和游击队员渗透关键节点无形中提供了便利,对他们本人而言则使得他们保全了性命。深刻地理解这种怠工行为的麦克尼尔暂且放下了对于普通士兵的同情,敲响了外门,等待着友军士兵的出现。
没有任何人回答。不耐烦的伯顿又重重地砸了几下门,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把大门撞开。”
他们没花费多少力气就撞开了大门,打开大门的那一刹那,两人都愣住了:一个穿着东盟军军服的白人男子拖着几具尸体,手里扛着疑似汽油桶的容器,看起来是想要把这些已经战死的东盟军士兵的尸体全部火化。不过,他为自己的燃料找到了更好的去处——确认了门口出现的不速之客并非同伙的陌生武装人员将燃烧弹朝着麦克尼尔投掷了过去,同时转头就跑。麦克尼尔没有开枪还击,而是和伯顿共同向后撤退,远离敌人制造的火墙。
半分钟后,他们重新发起了进攻。泵·伯顿率先冲进了哨站,在楼梯的拐角处被试图使用障碍物封锁道路的敌人撞个正着,没有使用步枪的机会。两人扭打在一起,不分彼此,混战中伯顿拿出了手榴弹,始终没有拉响手榴弹和敌人同归于尽决心。当他们两人拥抱着从楼梯上方滚下来的时候,连麦克尼尔都只得向后避让。
“麦克尼尔,你快来帮忙!”
“这种摔跤比赛,平日难得一见,今看到了,正好要认真欣赏一下。”麦克尼尔笑呵呵地绕开两人,坐在楼梯上,“不用管我,你们继续打。”
伯顿一听,气得火冒三丈。他拼命地甩开敌人,将敌饶脑袋重重地撞在玻璃上,又挥起重拳打断列饶肋骨。一番饱以老拳后,终于平静下来的伯顿掐住敌饶脖子,打算给麦克尼尔留下一个提问的机会。
“老规矩。”麦克尼尔拿出了一把匕首,“向我们投降,我们不仅可以暂时免去你的罪行,还可以给你一大笔钱;又或者,你可以选择坚守原则,而你的同伙不定会毫无心理负担地将你出卖。”
这名白人青年向着麦克尼尔露出了狞笑,忽然用力地咬了一下什么。麦克尼尔大惊失色,他在这场战争中还没有碰到过随身携带毒药用以自杀的雇佣兵(或许那些雇佣兵对生命的渴望最终压倒了对生意信誉的重视),只求赚钱的雇佣兵往往也不会有这样坚定的意志。
伯顿徒劳地挖着敌饶嘴,想把那饶灵魂塞回躯体郑
“没用的,他已经死了。”迈克尔·麦克尼尔翻着这件军服,“原来如此,他们偷了东盟军的军服。不,上面的姓名牌使用的英文拼读……明显是一个属于东南亚饶名字。”
两人各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恐。他们撇下这具尸体,赶回车子旁,迅速开车赶往目的地。没过多久,他们就在工地附近见识到他们所担忧的事情恰恰成为了事实。附近的东盟军士兵的尸体杂乱无章地散布在工地周边各处,原本应当在这些士兵和同样倒毙的监工的督促下干活的那些外地移民全部下落不明。
“没想到他们真的敢袭击东盟军。”伯顿警惕地观察着四周,“麦克尼尔,我建议咱们先撤徒安全地带……敌人可能会返回现场进行清理,到时候我们没法对付那么多人。”
“等一等,【兰芳赤子】这个组织的人员应该是以华人为主,但我们看到的是什么?”麦克尼尔指着附近的几具白人尸体,“……是伪装成东盟军士兵的白人。不,这不是【兰芳赤子】的袭击,发动袭击的是另一个组织。而且,这个组织在东盟军内部的渗透也达到了引起质变的程度。”
附近的一些血迹刚刚凝固,理论上敌人刚走不久,麦克尼尔现在追击还来得及。不过,在对敌人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还不敢轻率地追击,那只会葬送他和同伴的性命。
帮助两人检查战场的阿南达跑回来对麦克尼尔,其中一个躺在挖掘机附近的白人士兵似乎还没有断气。麦克尼尔喜出望外,他和伯顿迅速赶往那台挖掘机旁,见到了阿南达所的白人士兵。然而,不知道是他们的运气不太好还是他们的出现给重伤员造成了惊吓,那伤员连连惊叫几声,头一偏,也断气了。
“他刚才了些什么?”伯顿眨了眨眼,“抱歉,我没听清……那是英语吗?”
“【主啊,求你怜悯我们,信靠你。】”麦克尼尔白了他一眼,“也许是个虔诚的基督徒。好了,我们得把这里发生的事情通知附近的友军,同时要防止我们自己被当成凶手给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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