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贝迦,我知道。”贺灵川笑道,“贝迦的名头骇人,但这里不是贝迦地盘,是盘龙城的。它根本鞭长莫及,否则为什么只派一个伏山烈过来搅浑水,而不是大军压境?”
泷川和贝迦之间隔着金梼等几个小国,还隔着西罗国,的确远得很。
“只要各帮各派孤立西芰伪军,不跟它搅和在一起,我自然就有办法收拾它。”
果然,为了对付西芰伪军,玉衡城想先收买他们。
徐则寿指了指桌上的令牌:“如果我们受聘,我是说如果,玉衡城还要我们做什么?”
“你们是按路段收费,不能胡乱涨价,我会定期派人巡检。”贺灵川又指了指泷川地图,“要维护好各自路段内的治安,一旦有商旅受袭受损,你们的薪俸就会被减扣!另外,既然路税都归你们,那么路段路面的养护也归你们,无论泥石塌方还是栈桥毁坏,你们都得及时处理。”
这个没啥好说的,拿公家的钱就得办事,两个匪首也挑不出毛病。
“我们剿灭西芰伪军,各帮也要出人出力。”贺灵川又道,“这一点,后面可以详细磋商。”
两大匪首互视一眼,均道:“我们要回去召集帮众,商议一番。”
“理所应当。”贺灵川表示理解,“若犹豫难决,何妨先试验半月?买不了吃亏也买不了上当。”
的确,玉衡城拿出来的方案,好像都是便宜匪帮的。他们先拿来用,也不吃亏嘛。
眼前的茶都凉了,徐陶二人仍不敢喝。但一开始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不知何时已经消解。
两名匪首站起,还跟贺灵川礼貌作别,这才带着一众手下转头进入水泊。
刚上船,徐则寿就问陶凛:“老陶,你怎么想?”
他们的关系原本没这么好,徐则寿还有个侄子是被千金寨所杀。但是西芰伪军和伏山烈的压力,让这两大匪首越走越近。
“这姓贺的不该是个傻子,给出这么多好处,还是为了招安!”陶凛也在思索,“他怕我们跟伏山烈站到一起去。回过来说,我们要是答应贺统领的条件,就是跟伏山烈公开对立。”
徐则寿也点头:“伏山烈是贝迦将领,不吃他这一套,到时劫掠到我们的地盘上,我们还得保护那些肥羊……我是说商队。”
伏山烈和西芰伪军绝不会接受玉衡城的招安。只看出身,他们就跟泷川其他水匪截然不同。
因此西芰伪军还会继续在泷川商路上作乱。
但千金寨、球花帮接受官方腰牌之后,不仅坐地收钱,还得维护治安。
不仅自己不能劫掠商队,还得防止其他水匪冲过来打劫。
水匪摇身一变成了官兵,还回头去打水匪。这事情怎么想怎么滑稽,尤其大家都住在泷川里,邻里关系能和谐吗?
但徐则寿转眼又咬牙道:“伏山烈一心想吞并做大,对我们越来越不客气,我听说他在贝迦也是一员杀将。要是任由他继续胡来,陶寨主,那么多消失的小帮小派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陶凛嗯了一声。
作为泷川最大帮派的帮主,他对西芰伪军也是深深忌惮。
毕竟对方有金梼国和贝迦撑腰,己方都是江湖草莽,拿什么跟人家拼背景?
除非自己也找个后台,比如玉衡城。
“就像姓贺的所说,试试也无妨。”陶凛也有些心动,“反正麾下人马都在,玉衡城敢出什么诡计,我们立刻就反!”
徐则寿笑道:“不错。届时扔下腰牌,我们再回泷川便是。”
有千金寨打头,球花帮领受官牌的压力可就小了。
直到他们离开,贺灵川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收工,回玉衡城!”
门板回头唿哨一声,驿站后方的矮丘影影绰绰站起不少人。
……
贺灵川回到玉衡城时,天已经黑了。
他又去城卫所翻看泷川递过来的情报,才坐下来看了半刻钟,外头扑噜一响,有禽类拍着翅膀穿窗而来,落到桌上。
红隼来了。
“夫子托我问你,今晚忙不忙?”
它就住在两人住处的后山上。
贺灵川看看案头堆得像小山的资料:
“不忙。”
“她找你回家吃饭。”
贺灵川精神一振,抓起几份资料丢进储物戒里:“这就回!”
两刻钟后,他就走在回家的盘山路上。
脚下是玉衡城的万家灯火,但往上看一片漆黑,除了自家门口的灯笼在晚风中明明灭灭。
秋寒如水,入夜的山路就结暗霜,一不小心就滑个哧溜。
但望着上方那一点光,贺灵川却走得很惬意,靴子踩在砂石上,咯吱咯吱。
那是家。
走在这条路上,他浑身都放松下来,白天的紧张和辛劳不翼而飞。因为他知道,离家也就这么几步路,快一点慢一点,早晚都能走到。
家里有他想见的人。
红隼才不等他,早飞回窝里睡觉去了。
他过家门而不回,迳直推开孙夫子的院门。
院子很大,檐下的灯笼照亮近处的木槿花,池塘里的大胖鲤鱼睡眼惺忪,听见贺灵川的脚步声也只是懒洋洋地摆了下尾巴。
窗里透着亮,贺灵川刚走到檐下,孙茯苓推门迎他:
“回来啦?”
屋里有好几个荧光孢子照明,孙夫子的家还是那么井井有条。
灯下看美人,她的面庞多了几分暖晕。
“身体怎样了?”贺灵川一抓她的手,还是凉。
“好得很,洗手吃饭了。”
贺灵川就去檐下的水缸洗净双手,陪她一起去了厨房。
对比盘龙城的木屋,这里的住处简直可算是豪宅,厨房外头的厢房被孙茯苓改成了饭厅。
简洁,明亮,案头上还摆着一瓶新折下来的大丽花。
不过圆饭桌上已经安置好一口粗陶边炉,底下加了炭,上面加了盖,汤水咕嘟咕嘟已经烧开。
贺灵川闻到奇香,伸手揭盖,见里头酱色金红,竟有大半锅羊蝎子。
“哟,今晚打边炉?”还是羊蝎子锅。
孙夫子做的?香得不像啊。
孙茯苓好似听懂他的心声,抿了抿嘴:“前几天你带我去的全福楼,也做外送的生意。我就要了一锅来。”
从山下到山上,这距离可不近哪。孙夫子真是个小富婆。
贺灵川有眼力见,赶紧进厨房帮忙,却见牛羊肉都切成了能透光的薄片,整整齐齐码了十盘。
孙夫子的刀功,还是那么过硬。
两人将肉蔬拿进饭厅,贺灵川就捞羊蝎子吃。
吃完了肉,才好烫菜。
孙茯苓拿起边上的杨梅酒,给他斟满一整杯。
“今天顺利么?”
“顺得很,不出所料。”贺灵川遂将下午与两大匪首的会面情况,简单向领导汇报。
孙茯苓仔细听完,才笑道:“难怪温先生那么生气,你对水匪们确实宽容。”
在她面前,贺灵川可以随便抱怨:“温先生自己想不明白,总认为我在做无用功。”
“你也没跟他讲清楚罢?”
贺灵川本要啃羊蝎子,一听这话先看她一眼,了然:“他找你了?”
不然她怎么知道的?
孙茯苓抿了一口杨梅酒,慢慢道:“前几天你和温先生谈话不欢而散,温先生甩袖走了,事后又觉自己莽撞,就来找我当说客。”
温道伦很清楚孙茯苓和贺灵川的“友谊”,就想通过她这个中间人来缓和关系。
“钟指挥使和红将军放你到玉衡城历练,事先多半交代温先生好生扶携你。这半年来,他应该对你很不错吧?结果你两句话就气坏他了。”
“我故意的。”贺灵川耸了耸肩,“话不投机半句多。”
“……你和温先生分歧这么大么?”温道伦对贺灵川的评价,是足智多谋,然年少气盛。
年轻人嘛,谁没一点火气,谁没一点冲劲,谁不认为自己是对的?
“我的做法,温先生未必不能理解,但这不是重点。”贺灵川啃肉吃,头也不抬,“他更想借机压我一头。”
“嗯?”孙茯苓有点惊讶,“这话是怎么说?温先生是个好人呢。”
“这与好人坏人无关,与他坐在什么位置上有关。蛇无头不行,但蛇有两个头也不行,蛇身到底听谁的?总要分出个主次来嘛。”贺灵川笑道,“温先生管民政,我管军政,按理说是平起平坐。但我年纪小,又是钟指挥使新提拔上来的,乃是温先生眼中的末学后进。他认为资历比我深,当然希望我对他恭恭敬敬,虚心接纳他的意见。”
职场官场,都是这一套。年长者、有资历的,都要新来的对他们客客气气。不然,就上点眼药。
人群天然就讲究排序。
“温先生是值得尊敬的长者,对我总想谆谆教诲。”贺灵川抓起酒杯一饮而尽,“但我在玉衡城领治军之权,就要为玉衡城百姓的安危、泷川商路的太平负责,不可对他一让再让。”
说得直白点,他现在与温道伦平起平坐,一个主内一个攘外。
温道伦想在他面前居高临下、想论资排辈玩官场那一套?不好使!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