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次回溯,程羽先生毫无意外地又死了,江夏站在窗前望着地面殷红的花,心中已没什么惧怕。
她这次没有阻拦,却和程羽先生的交谈意外地久。
经历了多次轮回,她逐渐意识到程羽自杀前的倾诉并非疯言疯语。
在他说出开场词之前,江夏抢先说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但我一定会救你的。”
她改变了策略,她不再质问程羽为什么要死,而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倾诉者,顺着他之前的话往下说。
这句话仿佛触发了程羽先生的隐藏机关,他紧缩的眉头逐渐舒展,竟然由衷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会来,我在这里困了太久了...”
不可否认这家伙的精神状况绝对不正常,江夏觉得程羽应该是误把她当作了其他人,妻子?朋友?还是那个侦探?
但她之前坚决认为程羽先生在胡言乱语编故事的观点动摇了。
她顺着程羽的话说下去,又聊到了之前说冉奕借着真相威逼程羽吐出集团的股份。
“这些事情不能走法律程序解决吗?”
“这是墨林集团内部的纠纷,对于其他内部的既得利益者而言,夺走我的股份对他们百利无一害,只要他们统一口径,这些转让的运作形式之于集团外部完全是合法合规的程序。”
那么,程羽先生,您究竟更想得到什么?是上市公司的控股权,还是杀死妻女的真凶。
前者可以让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后者可以让他下半辈子问心无愧。
“这是一个局。”程羽的回答出乎意料。
月光映在他刀锋般消瘦的侧脸上,他褪去精神失常的伪装,终于向江夏敞开心扉。
他的目光冷峻,宛如思维缜密的学者。
“所有的信息都掌握在冉奕手中,况且他已经出尔反尔过一回了,谁能说他这次提供的凶手就是真的?”
江夏明白了,他之所以如此谨慎,迟迟没有答应冉奕,并非他贪恋财富,而是这些股份已是他唯一的筹码。
他没有试错的机会。
“那您现在贸然死掉,岂不是让他得逞了吗?”
程羽忽然转过身,背靠着窗户,在微弱灯火的映衬下,江夏似乎看见了他眼角的泪痕。
“别看我现在笑得轻松,实际上我已经无路可走了。那个侦探不仅受雇于我,还受雇于集团内部的其他人。”
只要我活着,集团内的人就理所应当地能占有我的股份;
只要我活着,冉奕就能有凭有据地去抢夺那份股份;
只要我活着,那份包含所谓真相的文件就还有价值。
“只要我活着,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是集团内部的事,他们甚至会包庇那天的逃逸的罪犯,只要我活着什么都无法解决。”
那么,倘若我不在了,他们一定会因为各自的利益纠纷打得不可开交,掌握在他们手中的真相也能水落石出。
【这就是我不得不死的理由】
【闹剧该结束了,谢谢你呀,护士小姐,陪一个将死之人聊了这么多】
【如果你饿了的话,桌上还有小笼包,趁热吃】
程羽先生还是自杀了,江夏冷静地坐回床上,在警察到来之前,她要尽可能地捋顺思路。
他的叙述虽然混乱,但有一句话似乎刻意强调了许多遍。
江夏的目光落在床头的保温盒上,里面装着两个已经放凉的小笼包。
轮回了不知多少次,她也说不上来自己现在饿不饿了。
江夏拿起小笼包,忽然摸到里面还有其他东西。
一个红皮日记本。
工整的字迹有些熟悉,江夏顺着读下去。
日记开头几页,是稀松平常的随笔。
12月3日,今天陪老婆孩子去看电影了,平时折腾工作室的事情太忙,实在没空陪闺女,今天也算是补偿,看完电影给闺女买了彩虹小马的毛绒玩具,刚拿到手她就迫不及待地拍照炫耀了。
之前总是把重心放在工作上,现在才发现我对家庭忽视了太多,以后要多陪陪闺女,也给她减轻点压力。
12月17日
老爹的哮喘病又犯了,医生说他心脑血管都不太好,建议他控制好情绪。别再那么拼命,但拗不过老家伙固执,都一把岁数了还奋斗在集团一线。我明白,他是不放心我,偌大一个墨林集团我肯定无法像他那样运筹帷幄。但还是得做做思想工作。
他一直劝我不要再干工作室了,早点把重心放在家族企业上;但我不想耗费太多精力在无意义的尔虞我诈、钩心斗角上。
12月22日
马上要圣诞节了,绘绘一定想不到我给她准备了圣诞礼物,前一阵子我太忙了,加上工作室的经营状况一直不景气,她对我冷落了许多。
但最近不知为何,她对我的态度忽然好转了许多,又有了当初爱如火般的热情。
恐怕到时候肯定会被绘绘数落的。
“都老夫老妻了还整这么多花里胡哨。”
闺女学校还有圣诞节的文艺汇演,好期待明天呀。
江夏已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但还是继续往后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