矮矮的树丛里抖动一下,一只猫儿探出头去,用金银二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紧接着,两只银闪闪的飞镖分别射来,将猫儿钉入地上。
“一只猫而已,你们两个也未免太紧张了。”
头领悄无声息将手里的飞镖收回去,转头对两个眼里闪烁着寒芒的手下说道。
“大人,也不怪我们杯弓蛇影,是最近的风声太紧,而且您知道钦天监是不容有失的。”
“我当然知道。”
头领冷哼一声,“钦天监的观星士可都是星宿转世的,少一个朝廷都得心疼死,哪里像我们这些贱命,死一车别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发完牢骚,头领又认真道:“都机灵着点,别误了事,杀了一只猫无所谓,可要是放错了人,事情就麻烦了。”
“属下知道。”
两人抱拳行礼的时候,在他们眼角余光看不见的地方,尹秀和任七闪身而过,借着阴影的掩护,一头扎入另一间屋子后头,蹲下身形。
尹秀手上拿着的那份钦天监地图,是百多年前的了。
铁甲人送给那穿绣花鞋老太太的礼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将那图纸当做礼物,然而在百多年后,这份图纸还是帮到了尹秀。
越过第一道墙之后,按照图纸上的信息,在这中间,洛神山上还有一道桥往主殿而去。
这桥是唯一的通道,高悬于一处断崖之上,底下是湍急的河水。
任何人只要从桥上通过,都会被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所注视。
如果尹秀和任七就这样大拉拉地走上前去,毫无疑问会变成活靶子。
“不如用你的瞬身法直接到达桥的另一头?”任七提议道。
尹秀拒绝,“这里到处都是结界,只要我使用【斗转星移】出现在某一处,恐怕马上就会被那些看顾结界的炼气士发现。”
“你是说他们会感知到,即便只是一瞬?”
“没错,即便只有一瞬,那结界也会感知到,我想在钦天监,一般情况下应该是禁止使用法术的才对。”
任七仔细一想,不管是为了钦天监的风水考虑,也是为了结界的稳固,在这里禁止使用法术似乎也是很合理的。
“那么,你有什么提议?”
尹秀微微一笑,“我的提议是,我们从底下绕过去。”
“底下?”
任七往那断崖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认,这是天堑。
两边离得很远,中间则是湍急的水流,即便历史上有传说一苇渡江的传说人物,在这样的险阻面前似乎也只能隔江兴叹。
尹秀却是将图纸拿到面前,给他指出了一条几乎不存在的道路。
任七眼睛瞪大了一下之后,却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样很冒险,而且非高手的话也绝对做不到。”
“所以这才是适合我们的那条路啊。”
尹秀微笑,指了指脚下。
在他们的脚下,是一条颇为低矮的坑道,也许是水土流失,也许是别的原因。
反正沿着这条通道往下,他们抵达了断崖的下面,或者说是悬于山崖之上,只踏着脚下容一只脚的危险小道。
似乎一阵大风吹过来便足以引发危险。
然而这是对普通人来说,尹秀这时候和任七,各自都以极强的指力,扣住那好像刀背一般平整的岩壁的一小块缝隙,牢牢站在上面。
他们的目标是那通往对岸的长桥的底下。
也只有桥的底部,才是不被任何人所注视的地方。
尹秀从口袋里掏出一截钢丝,钢丝的另一头是一个小小的梭镖,随着他的手一抖,梭镖咻的一下扎入大桥的底部,嵌入木板之中。
从口袋里又掏出两柄短刀握在手里,尹秀脚下一点,整个人腾空而起,抓着那截钢丝,在空中转了一圈后,两柄短刃插入桥底,整个人挂在桥底下。
任七也接住钢丝,以同样的操作落到了尹秀的身后。
两人翻身,以一种倒挂的姿势,身体贴着大桥的底部,背后面对着河水,用两柄短刃当做爬行的工具,一步步往对岸挪过去。
他们以十分夸张的握力来控制自己的行动,叫他们得以悬挂在底下。
尹秀保持着耐心向前,耳边是溪谷里不断吹来的劲风,似乎再大一些就要将他们二人吹落下去。
但这劲风也掩盖了他们在桥底下发出的声响,叫他们行动的更加迅速。
尹秀一心往前,却突然听到后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任七已停下了动作。
他转过头去,只见任七的后脑勺正对着他。
桥底下赫然多出了一个人。
他也用跟尹秀他们同样的姿势挂在桥底下,甚至是整个人贴在桥面底下,好像壁虎吸附于天花板上。
那个人的手掌大的好像两个盘子,发红发胀,好似蜥蜴。
不止是手,就是他的头,脸,眼睛也像蜥蜴一样奇特,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五毒之一,壁虎艾青。”
任七一下认出了来人。
“任统领,好记性。”
艾青的声音沙哑尖利,好像是用刀在玻璃上用力刮着,听的人耳膜发疼。
“小的记得,那年小的入宫,还是任统领你接引的。”
“是吗?我不记得了。”任七十分地冷淡。
“您不记得这件事了,却还记得我的名字不是吗?”
他桀桀发笑,“就是你说过的,只要我把师父的所在供出来,你就放过我和我师妹的,只当我们是被胁迫了,而不是意图造反。
可是,你骗了我们,还毁掉了我们的一切!”
这样说着,他神态一变,突出眼眶的两只眼睛布满红血丝。
“你骗了我,我照着你的要求,把师父供了出来,叫五毒门全门上下被斩杀殆尽,我以为这就足够了,这是我立的大功,足以叫我和师妹下半生荣华富贵,享受不尽了。
可你把我的师妹杀了!
我抱着她的尸体!她在我怀里一点点变冷,那眼神,分明是说下辈子还要和我在一起,可你,却杀了她!你把她从我身边夺走了啊任七!
那是我世上唯一的爱人,为了她我牺牲了一切!抛弃了所有!结果你把她杀了!”
他的声音里已有了哭腔,带着强烈的痛苦和不甘。
尹秀也听得直皱眉,推了推任七,“看来这也是你的仇家啊。”
“根本就不关我的事!”
任七罕见地十分生气。
他对着另一头的艾青说道:“我为什么要杀你的师妹,难道我就这么无聊,天天杀人玩?
你那个将她视若珍宝的师妹,我根本不感兴趣。
只是我跟她说,是你出卖了同门,并且条件是要她和你一块活下去,受赏赐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自杀了。”
“不可能!”
艾青眼珠子转悠,“她为什么要自杀?师妹是很喜欢我的。”
“才不是这样。”
任七抓着匕首,似乎很是无奈。
“这是你的错觉啊艾青,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你喜欢别人,别人就要喜欢你啊?”
“绝对不可能!”
艾青十分地坚定,“你又知道什么啊?你知道我们之前的感情是如何的吗?你知道我们之间的波折和遭遇吗?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却在这里自以为是下判断,这是不是你自己为自己找理由开脱啊任七?你不敢面对我!”
任七一只手垂下来,似乎很是无奈,又像是在酝酿着什么。
尹秀在一边看着,只模模糊糊通过讲述了解到其中的来龙去脉,然而这时候他突然感觉到,任七似乎是在准备着什么。
他当然不知道任七的想法,然而一种十分不安的悸动在他的心里产生。
突然,任七垂下来的那只手好像枪一样指向艾青,坚决而又锐利。
“艾青!为什么你屡次送礼物,她都没有接受?
为什么每当你想跟她独处时,就会突然从哪里冒出一个人来?
为什么你说你们之间总是波折不断,阴差阳错?她一见到你,便垂下头去?”
尹秀终于知道不安的来源在哪里,他赶紧伸出手去抓任七,“不要再说了!”
然而一切已太晚,任七逐渐笑出了声。
“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她根本不喜欢你!
你视若珍宝的那个可爱师妹,根本从头到尾就没有喜欢过你,她每次看见你那张满是疙瘩,五官找不到一点好地方的脸,便会厌恶地吃不下饭啊!
所以她宁愿在我面前自刎,也不愿意跟你在一块啊。
她觉得就是死了,也比跟你在一起的好啊,艾青!”
艾青楞在原地,一时之间好像石化了一般,一动不动。
尹秀收回手,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说话一定要这么毒呢?要不我说句公道话吧老兄。”
尹秀同情地看向艾青,“虽然我根本就只是一个过路人,不关我的事情,我对事情的全貌也一无所知,但我得说句话公道话。
那就是,也许老兄你真的是会错意,表错情了,你师妹哪怕真的有那么零星半点喜欢你,或者说对你有好感,她拔剑自刎也就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天下第一的剑客就在她面前呢,但凡她有一丝犹豫,早就被任七给按下来了。
然而她速度这样的快,以至于大名鼎鼎的任七都拦她不住,便只有一个可能性,那就是别人从头到尾就没有喜欢过你呀!”
“你骗人!”
艾青怒吼,声音很快被峡谷间的风所掩盖。
然而他的身体又开始急剧变化。
他的手掌膨胀的比之前更厉害,肿胀隆起,好像在水里泡了好几天的尸体。
然而他的手掌却是通红,那抹怪异的红蔓延到了他的皮肤,脖子和脸上,连眼睛都红透了。
随着他的大口呼吸,阵阵白气从身上,口鼻冒出来,好像一个烧热了的水壶,十分地骇人。
壁虎艾青,人如其名。
“这家伙发癫了。”任七冷笑道。
“他这么厉害?”
尹秀则只是感到惊讶。
“厉害在哪?”
任七还是冷笑,“所以我说他发癫了啊,在他师妹死后他就发癫了。
为了追求大武功境界,断了自己的气运,以大内禁宫的气运为依托,这辈子都不过是离不开大内禁宫一步的奴隶罢了。”
“原来如此。”
任七这番话,再加上刘半仙之前的论述,尹秀已然明白,为什么在世上只有两手之数的大高手,却似乎在大内禁宫随处都是。
那便是因为这些人或许之前是在宫外便已是大高手,又或者是在宫内才摸到三大秘藏,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只能寄生在大内禁宫的气运之中。
不管是为了武功境界,还是增加寿命,躲避时间的侵蚀,他们在不同的时间和处境下接受了禁宫气运的馈赠,由此也付出了代价,被大内禁宫所禁锢。
别说是离开玉京了,就是离了禁宫,失去了气运的庇护,恐怕他们也会很快地衰落下去。
冷风吹来,将艾青身上冒出来的白气吹散一些,然而这时候他身上的毛孔变得十分明显,甚至是突出,只叫人看一眼便觉得头皮发麻。
任七仍是保持一手抓在匕首上的姿势,另一只手按在剑上。
他微微侧过头对尹秀说道:“你先走,这里我处理。”
尹秀拥有【神行太保】,在这桥底下行动起来远比任七要容易的多,不管是移动还是身法。
然而如果这时候他在这里被艾青缠住的话,那一切都会很麻烦。
尹秀的目标,应该是那藏在钦天监之中的黑帝子,而不是这桥底下的战斗。
与艾青这样的战斗,即便赢下再多,也毫无意义。
于是尹秀头也不回地转过身去。
“打赢之后找我。”
“放心,很快。”
任七将大拇指放在剑柄上,神色轻松。
“过去在大内的时候我就招呼过他一顿的,虽然他靠着大内的气运摸到了三大秘藏,可在我的眼里,他还是那只壁虎,没什么变化。”
“嗯,那我在之前指示的地方等你。”
尹秀将匕首往前面一插,再次荡过去一截。
艾青见状,立即就想行动。
然而他只看见一抹寒光从剑鞘之中隐隐闪烁出来。
“任七,你只剩一把剑,一只手了,你以为自己挡得住我?”
任七冷笑,犹如城墙一样立在尹秀的身后,拦住艾青。
“对付你,一剑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