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真的思虑了好一阵,他才说道:“如果不能在汛期来临之时修好三座防洪大堤,洛阳将有成千上万的百姓,遭受水灾的威胁。这是此前,李某最担心的事情。然而目前,太子李瑛并没有任何不贤之处,他是一位合格的太子殿下。如果无端就要废立太子,将会引发朝廷的剧烈震荡。朝廷如果不稳,则天下必将生乱。这远比一场洪水带来的灾厄,还要更大。李某真正在乎的,并不是谁来当太子,而是太子不能随意更换,朝廷不能生乱,天下更加不能生乱。否则,大唐数千万子民,都要遭殃……君逸,这就是李某心中的,道!”
萧珪终于明白了李适之的意思。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这就是,李适之的道!
萧珪相信,李适之肯定知道激怒武惠妃与触逆皇帝的后果。但是现在,他宁愿冒着断送仕途甚至是牺牲性命的巨大风险,也要坚持他心中的道。
萧珪决定,放弃对李适之的说服工作。
虽然自己无法完全认同李适之心中的“道”,但是萧珪知道,一个真正有信仰的人,是无法被说服的。
自己所能给予他的,惟有尊重。
萧珪站起身来,叉手弯腰对李适之行了一礼,“大尹保重。萧珪,告辞了。”
李适之面露微笑,对着萧珪还了一礼,“君逸,好走。”
片刻后,萧珪牵着马,走出了李适之的府第。
李府的门吏拱手相拜送他离开,然后,关上了李府的大门。
萧珪站在街上,回头看着李府紧闭的大门,停留了许久。
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是第一天,才刚刚认识了李适之。
以往萧珪感觉李适之这个人,好归好,但就是不够机灵,缺乏必要的城府和心机。
就像是,老爷子萧嵩那样的城府和心机——不坑害于谁,但是非常懂得趋吉避凶。
以自己为人处世的原则来讲,萧珪认为,这是绝对没有错的。
这似乎也挺符合,流行于后世官场与职场的所谓“高情商”之标准。
以这样的标准来衡量的话,李适之纯粹就是一个傻子,白痴和蠢材。他活该倒霉,不值得同情。
但是现在,萧珪居然有点羡慕和敬佩,这样的一个傻子,白痴和蠢材。
因为,他的心中有道,有坚持,有信仰。
萧珪记得,自己曾经也是一个这样的人,就在自己放弃英国的学业,去往中东参战的时候。
但是现在,自己的道、坚持与信仰,又在哪里呢?
是在金光闪闪的波斯金币之间,还是在红袖招展的温香暖玉之中?
……
时值傍晚,里坊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大家似乎都很忙碌。他们在经过萧珪身边的时候,都会下意识的打量一下这个牵马驻足、纹丝不动的怪人,然后又都匆匆的从他身边走过
萧珪突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迷茫,甚至还有一些失落。
大唐的人们,似乎都在有所追求。
或齐家,或治国,或平天下,
唯独自己,浑浑噩噩。
美其名曰是要做一个富贵大闲人,但充其量,也就只能达到一个“齐家”的标准。
然而,仅此最低标准,自己目前也很难做到。
如此比较起来,萧珪觉得自己还不如那些大字不识一个,挑着担子在大街上匆忙奔走的小商贩。他们至少还有一个“养家糊口”的目标,在努力奋斗。
“萧珪,你他妈的跟一个废物,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