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皱了皱眉,说道:“相信我,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官官相护的问题。其根源的问题,不在于某一两个将领的贪功求赏之心。”
严文胜问道:“先生,那根源又是什么?”
萧珪沉默了片刻,说道:“制度。”
严文胜微微一怔,“制度?”
萧珪说道:“不合理的军事制度,不合理的赏罚制度,不合理的抚恤制度,还有不合理的用人制度……总之,错不在一两个人的自私与失误。而是,我大唐的某些制度出现了缺失与错漏,它需要被修正与改进。”
严文胜想了一想,说道:“先生,我大概明白萧老爷子贵为宰相,也未能将这些事情办成的原因了。”
萧珪道:“说来听听?”
严文胜说道:“朝廷的纲纪与法度是为铁律。就算他是宰相,也轻易触碰不得。就算明知道某些纲纪与法度是错的,他也无法改变什么。”
萧珪说道:“其实早在开元初年,名将薛仁贵之子薛讷与薛楚玉,也就是薛嵩那个二货的伯父和父亲,就曾经力主改革大唐的军制。但他们遭到了保守派的强烈反对,最后一事无成,自己还遭到了贬黜。”
严文胜叹息了一声,“这世道,想要干点人事,怎就这么难?”
萧珪说道:“人间正道是沧桑,古来如此。”
严文胜说道:“我不懂这些大道理。我只知道,如果萧老爷子敢于动手处理军队‘活死人’的事情,就会揭出许多将领见不得人的老底。等待他的,将是无比强大的阻力与反噬报复。他这个宰相,哪里还能干得下去?能不能保住性命,都是难说了!”
萧珪轻叹一声,说道:“这个问题,当时我也想到了。老爷子之所以不肯将这个问题深谈,肯定是因为,它牵扯到了太多的人。其中可能还有他昔日的袍泽、旧部和朋友。人情与法度,世间之两难。我现在,更加能够理解老爷子当时的心情了。”
严文胜点了点头,转过脸去看着那个小木屋,说道:“萧老爷子固然有他的难处。可是谁又来体恤和怜悯,这些为国捐躯的烈士,还有他们的家人呢?”
萧珪微微皱眉,看着严文胜。
严文胜连忙后退一步叉手而拜,“在下失言,先生恕罪!”
萧珪淡然道:“你没有说错什么,不必致歉。”
这时,沉默良久的邓通说道:“他们不需要你们的怜悯!”
萧珪转过身来叉手施了一礼,说道:“邓都尉说得没错,弱者才会渴望怜悯,戏子才会需要掌声。他们是英雄,既不需要怜悯也不渴望歌歌颂德。但是他们需要被铭记,需要得到应有的尊重!”
邓通凝视着萧珪,沉默不语。
王志刚有点担心的走上前来,说道:“先生,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情给捅出去。不然,谁也承担不起。”
“放心,我不会。”萧珪说道,“在下别无所长,但一向还算有些自知之明。就连宰相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惹不起的事情,我不会主动撞上去送死。”
王志刚如释重负的吁了一口气,点头,“这就好,这就好。”
邓通转过身去挥了一下手,“若无他事,你们赶紧走吧!”
萧珪说道:“有事。”
邓通背对着萧珪,不耐烦的说道:“还有何事,赶紧说完!”
萧珪说道:“邓都尉,我想对那些住在小木屋里的将士,尽一份心。”
邓通转过身来,皱眉看着萧珪,“这是我们的事情。”
萧珪说道:“这是每一个大唐子民的事情。”
邓通看着萧珪,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