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涛就坐在客厅里,面如死灰,两眼发直的看着自己身前,堆得如同一座小山的许多书信。
裴蒙站在他的身边,随手拆开一封书信看了一眼,说道:“看来河西,也受到了波及。这一封就是河西节度幕府的刘判官,给你写来的绝交信。哦,他还把你之前送给他的礼物,全都悉数奉还了。”
宁涛纹丝不动,也没有说话。
裴蒙又伸手,准备去拿另外一封信。
“别看了!”宁涛低喝了一声。
裴蒙笑了一笑,“好,那就我不看了。但是你说,这些书信该要如何处理?”
宁涛沉默了片刻,说道:“付之一炬。”
裴蒙轻叹了一声,“聪明人。”
宁涛说道:“我已是一名弃卒,必死无疑。但我不能让我的家人与亲族,受到牵连。”
裴蒙说道:“放心吧,萧珪最多只是想要收回河陇分号的治权,不会对你的家人亲族斩尽杀绝。”
宁涛沉声道:“你怎会知道?他对你说过这样的话吗?”
“并没有。”裴蒙说道,“我只是觉得,他不像你那样的心狠手辣。再者说了,既然你活着,都无法对他造成什么威胁;你死了,他就更加不用担心什么了。归根到底,你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宁涛非常恼怒,重重的一拳砸在了身前的木几上。
“你现在发火,一点用处都有用。”裴蒙说道,“除非有来世,你能投胎到一户贵族之家。这样,你或许还有机会与他一战。”
宁涛仰起脖子,挥舞双手嘶声怒吼,“不公平!这不公平!!”
裴蒙淡然一笑,说道:“这世道,从来都是不公平的。宁掌柜,莫非你刚刚才知道么?”
宁涛垂下了头,低声咆哮,双手疯狂的撕扯自己的头发。
裴蒙静静的观望了片刻,说道:“宁掌柜,你有什么遗言?”
宁涛的动作停顿了下来,沉默了片刻,说道:“跟他说,我不服!”
“还有吗?”
“我不服!我就是不服!”
宁涛轻叹了一声,“看来,你是对这世道不服。但你又不能改变他,不服又有何用呢?”
“不服!”
“我就是不服!我死也不服!!”
宁涛疯狂大吼了数声,然后拿起一壶早已备好的毒酒,一滴不剩的,全部喝了下去……
几天以后的傍晚,萧珪醉醺醺的坐在严文胜驾乘的马车上,回往客店。何冲率领一队铁骑护卫开道,沿途百姓纷纷退避。
萧珪今日是受了陇右节度使张忠亮的邀请,去往他的府中赴宴。这一场宴会办得颇为宏大,凡陇右节度治下,五品以上官员将佐几乎全都到齐了,萧珪还见到了平戎守捉使邓通。
据张忠亮所说,陇右节度每三个月就会有一次这样的聚会。所有的军政要员齐聚一堂,除了工作上的一些需要,也是为了交流同僚感情。
但萧珪却私下听到邓通对他说,上个月,他们才刚刚举办过一场这样的宴会。所以事情明摆着了,今日这一场宴会,就是专程为了萧珪而举办的。其目的,大约就是要让他知道两件事情——
第一件,宁涛已经死了,服毒自杀。宁涛的亲眷族人已经全部迁离了河陇,有的跟随胡人商队去了北方草原另谋生路,有的回了蜀中老家了此残生。
第二件,陇右的官员将佐,已经全数与宁涛划清了界线。从今往后河陇数千里地界,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属于宁涛的残余势力。
这便意味着,现在萧珪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收回元宝商会的河陇分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