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轻吐了一口气,看着挂在墙上的那一柄带血的稍弓,心想拨换城的陷落不仅仅是安西都护府的一件大事,对整个大唐来说都不算小事。算算时间,安西的军情差不多快要传到了朝廷手中,不知道京城那边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
还有,皇帝预先给我定下的归期已经到了,我却仍在万里之外的于阗。就算我从现在开始马不停蹄的往洛阳赶,也很难赶在婚礼之前抵达洛阳。
阵前投敌、失陷城池、违抗圣旨、延误婚期……这其中任何的一桩罪名都足以让人掉脑袋,但它们却接二连三的,全都发生在了我一个人的身上。
想到这些,萧珪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我明明只想做一个清平无事的富贵大闲人,但总能摊上一些大事。这可真是人生如戏,曲折离奇呀!
我自己烂命一条不打紧,只是不知道咸宜公主此刻,正在做何感想?
还有帅灵韵,我似乎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次日,雪停。
久违的太阳从厚厚的云层当中艰难的钻了出来,给于阗这一片冰冷的世界,赐下了几许聊胜于无的暖意。
严文胜与郝廷玉、乌那合三人,一大早就来了萧珪的房间里,向他汇报昨日“受审”的事宜。
哥舒道元例行询问,严文胜等人如实回话,事情的经过没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但是严文胜等人多少有一点气愤——经略府的人居然敢把钦差大臣当贼来防,当贼来审,真是岂有此理!
萧珪说道:“他们已经很客气了。换作我是哥舒道元,钦差大臣刚一露面,我就会立刻把他们全都抓起来,先做一番审查再说。边防重任非比儿戏,容不得一丝马虎。哥舒道元职责所在,你们不要小肚鸡肠、斤斤计较。”
三人都点了点头以示应允,不再多言。
正在这时,哥舒翰又来求见。萧珪把他请进了房来。
哥舒翰进门一看,严文胜等三人全都在场,他说了一声“正好”,便要抖摆衣袍当众下跪。
“停!”
萧珪突然大喝了一声,把哥舒翰给叫得愣住了。
萧珪说道:“哥舒兄,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随便下跪。”
哥舒翰说道:“在下无礼莽撞,多次冒犯萧御史,正该下跪赔罪!”
萧珪说道:“你非但无罪,也没有冒犯到我。再要给我下跪,那就是跟我见外了。”
哥舒翰尴尬的笑了一笑,“好吧,好吧,萧御史如此胸襟,在下也就不再矫情了。”
萧珪冲他招了一下手,“过来坐吧!”
哥舒翰坐到了火炉边来,萧珪问他,经略府上下对于昨晚审问的结果,可还满意?
哥舒翰连忙说道:“萧御史言重了,本就只是例行一番公事,家父从来就没有当真怀疑过萧御史的为人。要我说,拨换城的事情本就轮不到于阗经略府来管。我阿爷太过谨慎,偏又喜欢多管闲事。好在萧御史胸襟宽广不予计较,换作是我,包准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在场之人都已明白,哥舒翰虽然没有挑明了讲,但他的态度足以表明,于阗经略府已经采信了严文胜等人的证词,也打消了他们心中的怀疑与顾虑。
萧珪笑道:“哥舒兄,你如此数落你的亲爹,当真好么?”
哥舒翰嘿嘿的怪笑了两声,“反正他也听不到!”
看到哥舒翰这样一副没大没小也没心没肺的表情,萧珪算是明白了:哥舒道元这样的军镇大员与谨慎之人,断然不会派谴一个当真不学无术的傻儿子,来当“卧底”刺探消息。眼前这个看似粗莽又奔放的汉子,其实是一个非常精明的有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