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珪说道:“如此说来,圣人只叫你来调查拨换城之战的真相。高仙芝,却是李相公亲自点名,特别想要的人?”
牛仙童琢磨了一阵,小心翼翼的点头,“正是如此。”
萧珪突然笑了。
牛仙童顿时胆战心惊——他笑什么?!
萧珪说道:“西域之战是李相公登上相位之后,亲手经办的第一件军国大事。拨换城的沦陷,可能会让李相公承受一些压力。万一高仙芝到了京城,在圣人面前说上几句对李相公不利的话,那李相公可就难堪了。所以李相公才会点了高仙芝的名。他一定会在圣人接见高仙芝之前,亲手堵上他的嘴。牛公公,你是这个意思么?”
牛仙童“咝”的吸了一口凉气,“这、这话可不是我说的!”
萧珪呵呵一笑,“话是没说,但谁都能听得出来,你分明就是这个意思。”
牛仙童惊叫起来,“小人绝无此意!绝无此意!”
萧珪冷哼了一声,“牛公公,你不必在我面前百般辩解。我如何想,根本就不重要。关键在于圣人听了这些话,会做何等感想?”
牛仙童“哇”的惊叫了一声,扑通跪倒在地,“萧御史,你可是亲口答应过我,不说出去的!”
萧珪摸了摸下巴,“我是答应过你,不说出去。但我没说,我不向圣人禀告啊!”
牛仙童狠狠一愣,“这、这……这有区别吗?”
萧珪朝着北方拱手一拜,正义凛然的说道:“当然有区别!我答应你的事情,只是你我之间的口头承诺;萧某身为朝廷御史,代天巡牧是要孝忠圣人。天地君亲师,友人排第几?这口头承诺,还能大得过忠君之事吗?”
牛仙童愕然的看着萧珪,张大了嘴巴却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表情快要汇成了一行字——你狡辩!你不讲信用!
萧珪掸了掸袍袖,认真的说道:“你放心,等我向圣人禀告的时候,一定如实说话,绝不捏造也绝不偏袒。比如我会告诉圣人,牛公公虽有失职之处,但却是一个讲义气的好人。他宁原一力承担背主作窃的罪名,也要极力的掩护,陷他于不忠不义的李相公。”
牛仙童顿时惊了,“萧御史这、这话从何说起?!”
萧珪闷哼一声,“李相公要拿高仙芝,真是为了我吗?”
牛仙童眨巴着眼睛,“这……”
萧珪说道:“我在拨换城所做的一切都是光明正大,没有任何一件是见不得人。我甚至迫切希望,高仙芝能在圣人面前说出一切真相。但你却说李相公要拿高仙芝,完全是为了我。你这不是竭力掩护李相公,还能是什么?”
牛仙童的嘴巴哆嗦起来,“这这……这些话,确是李相公亲口如此说过!”
“他怎么说你就怎么信,还跟着一起传吗?”萧珪冷冷一笑,“呵呵,牛公公,你可不像这么傻的人。得罪宰相和背叛圣人,二者哪个轻哪个重,你应该知道吧?”
牛仙童连忙挥起袖子来一个劲的擦汗,胆战心惊的说道:“萧御史你就别再吓唬小人了!小人真真真的不经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你就直说吧!”
“好,痛快!”萧珪一抚袍袖,大马金刀的坐了下来,“告诉我,你此来西域究竟是要干什么?——但有一句我曾经听过的废话,你我都不必再谈了!”
“哎……”
牛仙童无可奈何的长叹了一声,慢慢爬起身来走到门口朝外张望了几眼,再将门板拴好,然后回到萧珪面前拱手长拜了一揖,说道——
“萧御史,其实小人心里清楚,我要干的这些事情没有一件,是能瞒得过你的。就算小人不说,你大半也能猜到。”
萧珪淡然一笑,“多谢牛公公,如此看得起我。但我还是想要亲耳听到,牛公公实话实说。”
牛仙童又叉手拜了一揖,说道:“小人此来西域,除了背负圣命调查西域之战的真相与内幕,还要办一些不能在朝堂之上公开的事情。比如,要将安西大都护府换一个主事之人。来曜必须撤,盖嘉运必须上。这是上面的意思。”
萧珪淡然道:“说下去。”
牛仙童说道:“既然来曜必须撤,与之一同撤走的人就肯定不止一个。其中就包括包括高仙芝,还有来曜之子来瑱,以及于阗经略使哥舒道元。”
“你终于说实话了……”萧珪轻吁了一口气,“高仙芝,的确是要被押往京城受审。对吗?”
牛仙童无可奈何的点了一下头,“对。”
萧珪的眉头皱了起来,说道:“那么来瑱和哥舒道元呢?”
牛仙童摇了摇头,“小人不知。小人只是负责,将这些人一并带到京城。但是李相公特别吩咐过,高仙芝是要受审的。他必须坐在囚车里面,走进洛阳城。”
萧珪的脑海里突然迸闪出了一个画面——白雪皑皑的拨换城遗址前,自己将手拍打在了高仙芝的手掌上,并扔下了一句豪言壮语“知道了,高娘炮”。
牛仙童突然有一点害怕,因为他听到了一个瘆人的声音——萧珪在将他的牙齿,咬牙骨骨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