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坠落

易尔将手机拿到一边，凑到花逐阳耳边轻声，“联系霍宵远，问他李织瑶在哪。”

花逐阳点头，走到一边去打电话。

易尔故作轻松，“要不要老师来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李织瑶语气和平时一般无二，“老师，您和花二哥，最近有没有联系？”

这个电话处处都是古怪，她说的每句话都很古怪。

易尔刻意引导她多说，“花逐阳？你希望老师和他多多联系吗？”

“嗯。老师您和花二哥其实很般配，而且我看得出，你们......都放不下对方。”

“你一小丫头，怎么想这么多？你从哪里看出来？”

花逐阳折了回来，压低嗓音，“霍宵远说应该在学校。李织瑶放学说她有点累，打算明早再回家。”

李织瑶的校园生活并不愉快，只要没课的时候都会回家。

为什么如此异常？

话筒里，小姑娘轻柔的声音依旧伴随着巨大的风声传来，“我年龄小，但我能看出来。明明相互喜欢相互珍惜的两个人，为什么偏偏不能在一起呢？”

风声，风声......

易尔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连嘴唇都在颤抖。

花逐阳拧眉，虽然不知道情况，但见易尔的反应便知不妙，立刻上前揽住她的肩膀。

易尔抖着手，捂住话筒，嗓音哑得吓人，“去学校！她......她好像在楼顶！”

零点，路上几乎没有行人行车，花逐阳一路无视红绿灯狂飙。

易尔指甲深陷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异样。

“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巨大的杂音和小姑娘甜美柔和的声音从车载音响中倾洒。

“之前......之前我不好意思。而且我最开始，还嗑错了cp，我就更不好意思说了......”

易尔笑声清脆，但眼眶中的泪水已然决堤，“嗑CP有风险，不能盲目站队。”

“是啊。不过这次，我就站定你和花二哥的cp了，老师您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易尔紧紧抿着唇，防止自己发出任何不该有的声音。

花逐阳脸色一样铁青，他腾出右手握了握易尔的小臂以示安慰。

“老师，这么晚打扰您了，您先休息吧。”

“等等——”易尔急忙阻止了对方挂电话的动作，“其实.....霍宵远之前拜托了我一件事，和你有关。”

易尔大脑飞速运转，竭力表现的自然，“霍宵远这小孩，看着比谁都拽，其实特害羞，好多事情都不敢当着你的面说。”

到了校门口，易尔把工作证件扔给花逐阳，花逐阳不敢按喇叭便下车敲门房的窗户拜托师傅开门。

李织瑶笑了，“老师，其实我都知道。”

易尔一愣，“你知道？”

“嗯。霍宵远好多次欲言又止，想说不敢说，我就算再没眼色，多少也能琢磨出味道的。”

电动门打开，花逐阳一脚油门冲了进去。

易尔断开蓝牙，“我去找，你拿着证件去接李织晏。”

这边的情况和猜测花逐阳通知了李织晏和霍宵远，这两拨人马也在往这边赶。

花逐阳一把拉住易尔，嗓音喑哑，“注意安全，尽力而为。”

易尔甚至来不及点头就冲进了夜色里。

风那么大的地方......易尔能想到的只有东西学楼。

东学楼里有化材院的实验室，有些学生为了做实验会彻夜不眠，按照李织瑶的性格如果真有轻生的念头也断不会影响他人。

易尔调转方向径直冲西学楼而去。

下了电梯，又从梯子爬到房顶后，那抹纤细的身影在夜色中却是那么的瞩目。

易尔嘶吼，“李织瑶！！！”

坐在边沿的李织瑶一愣，扭过身来，看到易尔后缓缓地放下了手机。

“易老师......”

易尔大步走过去，“到底怎么了？你下来和老师说说？”

李织瑶撑着边沿站了起来，“老师你别过来！”

看着小姑娘摇摇晃晃，和万丈深渊只有不到十厘米的距离，易尔被吓得脸色惨白，急忙停住脚步，在距离李织瑶三米的地方站定。

“有什么事都可以跟老师说，我们都能解决——”

“我已经想好了，老师。”李织瑶那美丽的面孔上是盈盈笑意，“活着太辛苦了，我.....真的有点累了。”

易尔哽咽，“活着真的很辛苦，但辛苦的同时也有许许多多的快乐。你想想你哥哥，想想霍宵远，如果你不在了他们得多伤心呐？”

提到李织晏，李织瑶表情终于变了，“我哥哥.....我哥哥坐着轮椅都是因为我......”

易尔震惊，“你——”

“我都想起来了。”李织瑶垂着头，发丝在风中飞舞，美丽却了无生气，“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

“不是的，那都是意外而已！”

“不是意外。如果我没有反对妈妈离婚，妈妈或许会健康快乐地生活！如果不是为了推开我，我哥哥也不会骤然瘫痪！我妈妈疯了易老师，我妈妈彻彻底底地疯了.....如果我懂事些，有没有可能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易尔不知道该怎么劝她，一个家庭的悲剧总是有太多错综复杂的原因。

李织瑶用手背蹭了下眼泪，“我知道霍宵远的意思，我一直知道，但我不能回应。现在这样很好，我走之后他可以不伤心太久，以后遇到更好的姑娘去谈一段更好的恋爱，而不是在我身上浪费感情......”

易尔是一个健谈的人，但此刻，面对将一切都想得明白的李织瑶，她一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口。

“我给哥哥和霍宵远都留了信，和我的身份证件在一起。”李织瑶指了指墙角的背后，“本来想等警察发现后转交给他们的，既然老师您来了，那就拜托您提前转交，免得哥哥担心太久。”

易尔面露哀求，“一定要这样吗？你才21岁，你的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现在就走太可惜了小瑶！”

李织瑶看着易尔的眼泪，终是哽咽出声，“确实好可惜，老师......但我真的受不了了，我妈妈开车撞向我父亲的瞬间，我哥哥推开我倒在血泊之中的瞬间，每一秒都在我眼前重演，我活得好痛苦，我这辈子都无法摆脱这样的内疚。”

“这些心理问题都可以治疗的，你哥哥就是特别优秀的心理医生，总有一天你能彻底摆脱阴影——”

“不可能的！！”李织瑶边哭边笑，“我哥哥是很优秀，但我不够勇敢，我坚持不住的老师！”

易尔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李织瑶立刻后退，几乎有三分之一的脚掌悬空。

她一点都没有害怕，反倒露出了俏皮的笑容，“老师您很勇敢，花二哥也很勇敢，所以我这次押你们。”

易尔不敢再动，眼泪喷涌而出，说不清是被风吹的，还是预感到了必将到来的别离。

李织瑶转了个方向，于三十五层高的楼顶垂头向下望去，“我报了警的，这样的话不会有人看到我摔得七零八碎的模样，也不影响同学们。”

她叹了口气，然后高高仰起头，深呼吸，“抱歉老师，您一定不要睁眼。”

花逐阳接上李织晏后立刻按照定位开了过来。

刚下车，他忽然心悸得厉害，本能地抬头看去。

女孩那瘦弱的身躯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像从悬崖完成信仰之跃的雄鹰幼崽，又像是秋日里随风飘落的枯黄树叶。

易尔声嘶力竭的呼喊飘散在这平平无奇的夜晚。

“李织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