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围着石桌,一直喝到倦鸟归林,一直喝到展鸿儒下地干活的妻子和老父母带月荷锄归,直至展鸿儒的妻子将高翔带来的几条鱼做好上桌,他们才搬进屋子继续。
烛光摇曳,第一个喝迷糊的展鸿儒精神依旧异常亢奋,夹起一大块鱼肉送进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冲着田间地头忙活回来就又忙着做鱼、身上的脏衣服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换的中年农妇说道:“老伴啊!我虽身份寒微,但我无时无刻都在关注着江南江北的国事,与其老死在以大天江为险偏安一隅的南楚国,倒不如去那西北门户,苦是苦点,最起码知道每天都在为什么而活。”
完全算不上好看的中年农妇跟着这位穷苦读书人,从没过上啥像样的好日子,她们从远僻村落搬到此地还没过上几年,就又要搬去她听都没听过的地方,心里难免有些忐忑,有些顾虑地看着云九他们,问她丈夫道:“咱不去行不行?”
展鸿儒喝一口酒,摇头道:“我一个人先过去,等考到一官半职有个落脚的地方,我就会回来接你们,还有爹娘,到时候咱一起都去,无论到何处,我们一家人都不能分开。”
中年农妇没再劝阻,沉默不言,在她心里,日子苦不苦的无所谓,只要能让一家人不分开,这就够了。
云九生怕展鸿儒酒醒之后忘了,便又一次将他酒席上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据乡里来信,陇州天秦郡清渠县一个月后有一场文职选拔考试,最高的空位是一县训导,如果展叔叔愿意前往,依展叔叔的文采,这个训导之位必是手到擒来。”
展鸿儒醉眼迷离地看着云九,酒壮人胆,这一刻的他似乎也对云九口中的这场选拔考试胸有成竹,他的确也很想有一个这样能够施展自己抱负的机会,无论结果如何先不考虑,这个不限地域任何人都可以参加的大好机会绝不能错过,他摇晃着酒壶给云九倒满,放起了压在心底多年不吐不快的大话,:“谁说读书无用?要不是读了书,一介乡村野人又怎会结识到冯公子这般的高士?冯公子放心,不日我将泛舟西上,以我的平生所学参加这场选拔考试,我自是信心十足,江南道上的落魄文人,文采怎么也不会输给陇州之地的西北蛮子不是?”
中年农妇狠狠地在摇摇晃晃的展鸿儒腰上掐了一下,展鸿儒这才稍微清醒了一点,意识到眼前的这位佩刀少年公子哥好像也来自西北道,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当着一位西北侠客的面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即赔礼道歉自罚三杯。
酒后吐真言,展鸿儒虽然不小心说漏了嘴,但这也是世人普遍对凉陇人士的观念,凉州大马和陇骑甲天下自是无可争议,但西北道上绝大多数人的文化水平嘛,也是公认垫底的存在,大许国祚五百余年,其间从西北道上考出来的状元榜眼探花三者加在一起,一把手都数得过来,哪能跟号称翰林院大学士摇篮的江南道相比?这也怪不得展鸿儒酒后说出了他们江南道文人平日里打心底里对西北道少得可怜的文人有所看低。
云九并未上心,端起酒杯与几人共饮一杯,展鸿儒这一杯下肚之后,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了。
云九拍了拍展鸿儒的后背,依旧没有动静,他见这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便和高翔蓝露虎三人适时离开,走出大门,回头看见小丫头展颜依旧站在大门后面露着个小脑袋看着他们,云九便又折回,冲着小丫头笑了下,摸了摸小丫头的脑壳,顺手给小丫头塞了一两银子。
害羞的小丫头推辞着,终是鼓起勇气,红着脸问道:“哥哥,阿爹刚才喝多了乱说话,没惹你生气吧?”
云九笑着摇头,:“怎么会呢?你阿爹喝多,说明他喝得开心!我也开心!”
“真的吗?”
小姑娘大眼睛中的担忧稍退,又小声问道:“那你们以后还会再来看阿爹吗?”
“会的!”
云九捏了下小丫头红彤彤肉嘟嘟的脸蛋,将银子重新塞进小丫头的衣兜里,转头追上高翔蓝露虎。
三人的背影消失在星光中,小姑娘笑着抬头,今晚的天狼星格外明亮耀眼。
从展鸿儒家返回酒楼,依旧需要经过他们白天钓鱼的那个池塘。走到池塘边时,蓝露虎脚步忽然停顿,:“这些人跟着我们跟了一路,也不嫌烦!”
“我都已经被跟踪习惯了。”
云九两三个纵越远离高翔和蓝露虎,站在了高翔白天靠坐的那截枯木桩子上。
塘水粼粼,星汉无声,云九对着空荡荡的四周小声喊道:“出来吧!”
很快,便有一黑衣人像是从一片虚无中冒出来一般,悄然立在云九跟前。
云九轻咳一声,小声问道:“自从我走出关陇国界,你们就一路跟屁虫一样跟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前后后已经换了有十二拨人了吧?”
黑衣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们都是蛛网组织的成员,关陇国蛛网组织,还真是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