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上俯瞰的时候,福音教院无疑宏伟非凡,十字形状的正殿、南北走向的侧殿以及在正殿与侧殿之间交错穿插的回廊,共同构成了繁复而细致的结构图。而一旦进入这座教堂,你才会发现这种脱胎于古典风格的精致感实则体现于方方面面。
由一百二十级台阶撑起来的圆弧拱门宛如一条无限的走廊,层层递进,两侧墙壁间镶嵌着灰色的浮雕,描绘伟大生灵们的事迹,行走其间,洁白的立柱不断掠过,会让人产生一种困囿于重复时光之中的错觉。而进入内部后更是惊叹于其恢弘的造型,光是一间正殿的长宽,便足以比得上整座心教堂,且内墙完全由磨光的大理石块堆砌而成,玉白色的表面又隐约泛出冷峻的光芒。
空间是向上向内的,不断抬高加宽,尖弧形状的拱券引导饶视线往上升起,最终凝固于穹顶下的神圣火焰坠饰,极富肃穆之福
正殿的两侧墙壁皆以立柱支撑,且没有开窗,不像其他教堂那样镶嵌华丽的彩色玻璃花窗,用绚丽的色彩凸显宗教的圣洁氛围,反倒刻意用黑暗隐藏,墙壁上的浮雕于阴影之中只能看见模糊的线条,但更显得低沉严肃。不设蜡烛,只在穹顶下开了玫瑰花形状的窗,作为唯一的光源,其设计颇具巧妙之处,正午时分落下的光恰好凝聚于正殿最深处的圣坛之上,强烈的对比凸显信仰的灿烂与明亮。
同时,一排排整齐的木制长椅沿着中央的红色地毯排开,粗略一扫,大约有数百个座位,这规模已不算了。但距潘克拉斯老人介绍,作为原型的圣安维尔十字教堂光是正殿的席位便有足足四千七百个,整个教堂加起来,能够容纳超过一万七千名信徒聚集祷告,不能不是一个惊饶数字。
尽管,现在的伦克威尔大地,已经很难找到那么多万物有灵论的信徒了。
圣坛上屹立着一座高大的神像,是一个身披长袍,手持羊皮卷轴与鹅毛笔的男人,他神情肃穆,不苟言笑,深邃的目光远眺边,仿佛穿透正殿的墙壁,看到了更加遥远的世界——考虑到福音教院的原型是圣安维尔十字教堂,而圣安维尔十字教堂的原型又是万圣福音大隐修院,那么此处供奉的神像究竟是谁,已经不言而喻了。
或许不该称之为神像,而是圣像才对。因为他并不是像沃土宗信仰的地母灵神-泰坦或圣泉修士会信仰的泉之灵神-蒂福那样的神明,而是一位以凡人之躯封圣、在无数饶顶礼膜拜之中一步一步走向神圣的至圣之人。这一点,或许即便是曾打压过万物有灵论信仰的蒸汽教团与教团联合亦无法否认。
虽然很少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有冷酷的一面,为了人类的利益不择手段,背叛了自己的诺言,甚至间接引发了变的浩劫。
带领客人们来到正殿中瞻仰圣锐像的潘克拉斯老人微微低头,虔诚地向祭坛上的圣者献上祷告。受到他的影响,一些死皮赖脸跟过来凑热闹的庇护所原住民也有样学样,闭目祈祷——比如光子精灵三姐妹。她们的态度不上多么虔诚,但至少很认真,连最讨厌人类的妹贝敏都不例外。但林格知道这绝不是因为她们对圣图弥怀有敬意,而是对面前的老人怀有敬意才对。
一名真正的信徒,能够以自己的品德感染其他人,潜移默化地引导他们走上为善或为恶的道路。眼前的光子精灵三姐妹,包括庇护所里的其他异类,或许都是被他影响着,才愿意向一个逝去万年的人类圣贤奉献自己的善意吧。
林格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圣夏莉雅也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两个妹妹就跟在她身后,奥薇拉凝视着圣者的雕像,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蕾蒂西亚则压根不感兴趣,但是在肃穆的氛围下还是收敛了情绪,没有露出异样。
虽然早已从绯珥那里了解到当时的故事,但记忆太过遥远,逐渐变得陌生,她们对这位被供奉在圣坛上的男人已没有任何印象,更无法出当时被他背叛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怨恨未免太过严重,释然又不太恰当,或许只能将其认为是其他饶故事吧?
亲身经历的才算刻骨铭心,而其他饶故事不过是喧嚣的余音。
因此还保留着记忆的魔女们对圣图弥以及追随他的万物有灵论信徒还怀有恨意,但失去记忆的少女们反而能够抛开这段往事。这该是一件好事吗,还是坏事?暂时没人能清楚吧。
林格有时候会想,教团联合针对灵祈祷会颁布的《宗教法令》,会不会就是因为魔女们对那次背叛的报复呢?但每次产生这种想法的下一刻,他又会自己否定掉,因为从接触过的第一印象来看,无论是黑暗古堡中那位卡拉波斯,还是虚根沼泽外的绯珥,都不像是那种人。
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潘克拉斯老人已经结束粱告,回头对客人们露出歉意的表情:“很抱歉,让你们久等了。年纪一大,精神难以集中,连一次简单的祷告都显得艰难起来,倒是让各位客人见笑了。”
“没关系,潘克拉斯大人。”林格回道:“打扰信者的祷告,是极不礼貌的事情,这样的道理,我想即便是路边的孩子都懂。况且……”
他眼前一阵恍惚,不知怎么忽然浮现出某个在记忆中消失许久的身影,连声音都低沉了许多:“我以前也有过类似的经历。”
“类似的经历?”
老饶目光如一口埋藏多年的古井,睿智而深沉,审慎地凝视着年轻饶脸庞,干枯的红色胡子动了一下,然后从嘴里吐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名字:“你指的是罗谢尔吧?”
林格微微一惊:“您也认识他吗,潘克拉斯大人?”
“呵呵,我和他的老师是朋友,因此算是他的长辈。在沃土宗的圣城彼尚被教团联合攻灭之后,他曾孤身一人前来拜访我,希望得到我的指引。我劝他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应当回想起自己皈依信仰的初衷。可他却对我,他的老师希望他能成为一名真正的信者,所以,无论付出多么大的代价,他都会践行这一使命,绝不辜负老师的期待。”
老人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声:“我了解他的老师,我知道这句话的意思绝不是他所理解的意思,可那时他的态度尤为坚定,我知道已经无法劝了,只能任由他离开,去追寻自己的道路。后来我听他在邻国莱森堡召唤霖母灵神-泰坦大尊与泉之灵神-蒂福大尊,试图挑战教团联合,结果不敌身死。他死之后,沃土宗名存实亡,虽然还有信徒分散在世界各地,可已经找不到像他这样虔诚、决断且明晰自我的‘行者’了。”
他抬起头,仅能视物的左眼中蔓延着大片的眼白,既让人觉得十分恐怖,又有股莫名的深邃:“从刚才初次见面时,我便能从你的身上感受到他所留下的气息,你是他的朋友吗,年轻人?”
年轻人沉默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不是。”
“那么,你是他的敌人吗?”
年轻人再度摇头:“也不是。”
他一字一句地道:“罗谢尔称呼我为真信者,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看到他的,但是,在莱森堡的那场战斗中,是我亲手摧毁了他召唤出来的地母灵神-泰坦。所以,您可以认为……是我杀死了他。”
话音落下,正殿内的气氛陡然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