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冥修的内伤好了很多,沈黎砚本想让他在温泉别宫再调养一段时日,可他却坚持要陪她回京面对一切。
沈黎砚心下感动,却也没有劝阻他,他一旦决定的事情,任谁都改变不了。
她知道这是一场硬仗,搞不好就会灰溜溜地离开盛京,但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要为自己勇敢一战。
马车甫一入城,在路过天方夜谭时,沈黎砚带着玲玉下了马车,姬冥修不放心,派了几名暗卫从旁保护。
盛京有很多供文人雅士聚会、吟诗作画的高级茶肆,然那样的茶肆虽阳春白雪,但远没有雅俗共赏的天方夜谭更加接地气。
盛京但凡有新鲜的朝政大事,亦或八卦新闻,都能从天方夜谭中获得第一手消息,从而使得它日渐成为京中最大的闲聊场所。
沈黎砚进去时,说书先生正在台上口若悬河地讲述着有关她的风流韵事。
“话说这西凉世子沈黎砚,也算得上是祸国妖姬般的存在了。前有北燕太子拓跋聿,现有我们龙渊摄政王,就连高岭之花陆放雅都难抵她的诱惑,甘愿成为她众多后宫之一。”
有茶客附和:听说她的裙下臣可不止这三位风流人物,李大嘴,你倒说说,她的后宫还有哪些?
“嘿嘿,这后宫咱先不说,咱就先说说这三位谁是正宫,如何?”
台下有茶客起哄:那你倒是说啊,正宫该谁莫属?
“那还用说,咱们摄政王殿下呗。”
茶客甲附和:对对对,要我说还是咱们摄政王魅力无边,将沈黎砚这个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世子给拿下了。
茶客乙反驳:不不不,人家那可是雨露均沾,不看那北燕太子都追到盛京来了么,明显是不满沈黎砚独宠摄政王,千里迢迢过来争宠的。
茶客丙愤愤不平:咱们的左相回京后,若是发现自己早已失宠,那该有多伤心呐
茶客丁不屑一顾:说来这沈黎砚也是居心叵测,竟敢女扮男装,将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的男子耍得团团转,当真是厚颜无耻!
茶客戊不以为意:谁让人家出身好,能力出众呢,有本事你也去率领西凉一万士兵打败北燕八万大军啊
茶客己随声附和:就是就是,有本事让你家女儿也去墉城治理下水患疫情,再破获下碎脸案、官银盗窃案什么的,摄政王说不准也会对她另眼相看。
茶客戊急切反驳:我家女儿若有沈黎砚那等美貌,我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让她去搏一搏。
茶客己轻嗤一声:就你们家那几个长得歪瓜裂枣,还一无是处的女儿,给沈黎砚提鞋都不配。
茶客戊老脸涨红:你你你
李大嘴赶忙打圆场:“哎,大家来这儿喝茶不就图个乐呵嘛,伤了和气可就不好了。话说这沈黎砚假扮男子入朝为官,犯的可是欺君之罪,也不知圣上会作何裁决。”
有人立马接话:依照龙渊律法,女子隐瞒身份入朝为官,重则死罪,轻则革职流放。
有人不解反驳:可这也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吧。毕竟她来到龙渊,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甚至还做了很多利国利民的好事。
茶客庚:将我们盛京两大翘楚据为己有,生生断了万千少女的春闺梦,这还不算有罪?
茶客辛:整日厮混在书院和兵马司这种男子聚集的地方,简直有辱斯文,贞洁败坏。
茶客壬:就是就是,若是盛京所有女子都去效仿,那谁还会安心在家相夫教子,伦理纲常岂不是彻底崩坏?
这时,一道清朗的女声自台下传出:“即便没有沈黎砚,那些庸脂俗粉,又岂能入得了左相和摄政王的眼?你们这是吃不着葡萄,还怪到能吃着葡萄的人身上去了?如此理直气壮地甩锅他人,简直丢死人了。”
众人看去,却见一个俊俏的小郎君慵懒地倚坐在一张宽大的茶桌上,她长相英气,面若桃花,耳珠处还有耳洞,俨然是个身穿男装的女孩子。
有人立马认出了她,气急败坏道:“梅若男,你在这阴阳怪气地说谁呢?”
梅若男吐掉口中的瓜子皮,帅气地摇了摇折扇,红唇微启:“谁阴阳怪气,就说谁喽。”
“你!”男子握拳正要上前,却被对方横在茶桌上的红缨枪给吓得歇了菜。
她仍了颗嘎嘣脆在口中,边吃边放声道:“谁说女子就不能与男子一起读书了?又有谁说女子就不能入朝为官了?你们男子干不了的事情女子干得了,凭什么不让她们发挥自己的聪明才干?她们就活该把青春年华浪费在伺候你们一家老小身上吗?你们凭的是什么?说来听听。”
有男子跳出来反驳:“凭我们是男子,女子相夫教子,天经地义,这是自古以来的约定俗成和阴阳之道,难道你还要违背祖制和天地之道不成?”
“天地之道乃阴阳之道,这句话没错,但阴阳之道却在于变化。换言之,变易才是天地之道的根本法则。万事万物时时刻刻都处在变易之中,更何况是你们所谓的伦理纲常,祖宗规制?”
她喝了口茶,悠然道:“女子怎么了,女子也能撑起半边天。只要位置合适了,女子也能为阳,男子也可以为阴。我母亲当年不就在战场上保家卫国,而我父亲不就在家教育我们兄妹几个么,有何不可?时代变了,男主外女主内的世俗分工,也合该跟着变一变了。”
“谬论!”
“那你倒说说,我错在哪里了?错在伤了你不如女子的男性自尊了?还是错在只有你们男子能三妻四妾,而女子就不能一妻多夫了?”
沈黎砚一口茶差点喷了出来,这是什么虎狼之词,她这是想向这个封建王朝的所有男子发出挑战吗?
“你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切”梅若男不屑轻嗤,一群不知天外之事的井底之蛙。
“那依三郎之见,沈黎砚的欺君之罪该如何定裁?”一位须发儒袍的白衣老者不疾不徐地问道。
梅若男起身揖礼,“墨老先生,依晚辈之见,当从轻处罚。”
那老者轻笑,轻捋白须道:“三郎可否说说自己的理由。”
梅若男微拢折扇,边走边道:“儒家讲求仁义礼智信的道德准则。仁者,良知也。沈黎砚身为西凉前太子,以身涉险前往墉城防控瘟疫,又提出并解决了困扰墉城百年的水患问题,这种不分国界心系黎民的宽厚包容之心,仁也。”
“义者,宜也。什么事该做,什么事又不该做,她分得一清二楚。去年前往宁川时,她将查获到的银城兵器一件不落地上交,不曾私藏兵器以图后利,她只做了她身为监察御史该做的,并未做外界以为的那种趁机谋乱之事。此举,义也。”
“礼者,体也。处事有规,进退得体。她进入龙庭书院尊师重道,勤勉学习,与同窗相处,更是得体谦逊,并未借着自己的身份横行无忌,败坏学风。如此恭敬中正之态,此乃礼也。”
“智者,知也。明白何为是非、曲直、邪正、真妄。郭仕则等人泯灭浩然正气残害于她,她为此险些丧命。然郭仕则被老虎咬伤,她并未幸灾乐祸,而是不计前嫌去请薛神医为他治疗腿伤,如此明理之心,实乃智也。”
“信者,诚也。官银盗窃案发生后,她将自己寻找官银的所思所想全部毫无保留地告于她的上级,而他的上级也没有辜负她的信任,二人与北城兵马司所有人员齐心协力,将丢失的官银如数寻回,最终帮助周县灾民度过难关,此乃信任的力量。”
“如此五常俱全之人,龙渊上下臣民若要重罚于她,我梅三郎第一个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