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他的剖白

盛京东岳署正殿，微生思尧娴熟地刻着手中的木雕，神情认真而专注。

暗卫闵越入殿回禀：“王爷，陆放雅傍晚酉时三刻会离开相府，我们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男人放下刻刀，拿起砂纸对木雕表面进行细细的打磨，“她这几日怎样？”

“情绪还算稳定，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发呆，整个人清瘦了不少。”

男人手中的动作微顿，思索片刻，才抬眸吩咐道：“去集市上买两条鳗鱼。”

闵越面上微诧，反应过来后，才脚步轻快地出了殿门。

微生思尧放下砂纸，用帕子擦净木雕，开始着色上光。

不出两刻钟，栩栩如生的一家三口便跃然于桌案之上。

他希望她怀的是一个女孩，像她一样漂亮又善良。

见闵越买回来两条嫩滑灵动的鳗鱼，他起身净手，去膳房烹煮她喜欢吃的鱼丸汤。

相府烟岚居，戚暮烟醒来之时已是傍晚时分，她不禁暗恼，又睡过头了。

未知自己怀孕之前，她其实就有些轻微的嗜睡，只不过那时她并没有太多在意，只以为是推迟了十日左右的癸水终于要来了。

然现实却是给她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她轻叹，垂眸抚上自己的小腹。

这个孩子虽不是带着她的期望来到这个世上的，却也是上天带给她最珍贵的礼物。

之前还想着要拿掉他的自己，此时此刻却万分期待他能够平安降临到这个世间。

睡了一下午，腹中有些饿意，她下榻走向外间，唤了声门外的侍女，竟没有人应。

正要出门查看，身子竟落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

她心下一惊，正要大声呼救，耳畔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不要怕，是我。”

她静美的眸中满是惊慌与无措，就那样看着他将她泰然自若地抱回了榻上。

怪不得刚才没有人应，估计那些暗卫和侍女早已被他的手下弄晕。

她没有再呼救，既然他选择这个时候来，说明早已做了万全的准备。

茶桌上多了一个精美的食盒，熟悉的鲜香从食盒中若隐若现地漫溢开来。

是她喜欢吃的鱼丸汤的味道。

以前在暗夜门时，他就经常从凤凰镇买鳗鱼回去给她做鱼丸汤，后来两人的关系急转直下，他也从未间断过为她做这道菜。

她还记得那时，自己因痛恨于他的欺骗，将他忙活了一下午的鱼丸汤喂给了那些狼犬，当晚他便当着她的面，让部下将那些狼犬全部虐杀后喂了蟒蛇。

那种残忍撕碎，血肉横飞的恐怖场景，如今仍然让她遍体生寒。

现在，他正端着一碗鱼丸汤，步履沉稳地向她走来。

热气氤氲下，他脸上的笑容明朗而耀眼，仿佛将她带回了那个风和日丽的孟夏。

他坐在床榻一侧，舀起一颗鱼丸吹了吹，然后伸向她。

她从回忆中惊醒过来，条件反射下害怕地连连后退。

“你出去。”她警惕地看着他，眼神中充满祈求与无助。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再伤害你。”

他将鱼丸汤轻轻放在床头的矮几上，“我离你远些，你自己吃，好不好？”

见她的眼神在他和鱼丸汤之间来回徘徊，脸上浮现出的，更多是不信任与深入骨髓的胆怯，他的心中就一阵难受。

“你若是不吃，我就每日都来，你知道我的能耐。”

他面上冷酷威胁，心底却万分苦涩，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拒之心门，原来是这样的感受。

看着她瑟缩轻颤的样子，他暗自咬牙，即便再难，自己也要慢慢让她重新信任和接受他。

这样的威胁果然有用，片刻之后，他见她万分无奈地端起那碗鱼丸汤，静静吃了起来。

他坐在对面的茶桌上，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垂眸吃饭的样子出神。

不知是她真的饿了，还是急着赶他走，一碗鱼丸汤很快便见了底。

“还要不要吃？”

她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与他视线交流。

正要提醒他赶快离开，眼前却多了一道暗影，紧接着，她便落入男人温热的怀抱。

她惊骇，正要奋力推开他，却听他声音中带着难得的祈求：“小烟儿不要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戚暮烟因一句小烟儿瞬间停止了挣扎。

他们刚认识那会儿，他就是这么叫她的，直到他们关系恶化以后，他就很少再这样叫她了，而那之后，他叫得最多的，就是小猫咪。

特别是他在床上折腾她的时候，尤其爱叫她小猫咪。

而现在他又开始叫她小烟儿，可他们却是再也回不去了。

胸前一片湿意，她哭了...

他慌乱地放开她，竟是单膝跪在她面前，用衣袖帮她擦拭着眼泪。

戚暮烟一时惊诧地忘了反应，他从来都是个骄傲的人，即便是在冷无邪面前，都不曾屈膝过。

而现在，他却满脸虔诚地说着歉疚的话，“小烟儿，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你原谅我好不好？”

戚暮烟心中酸涩，凄苦地别过头。

他捉起她的皓腕，重重打在自己身上，“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强迫你，欺负你，却没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你打我吧，用这把匕首再捅我几刀也行，只要你将心中的委屈发泄出来就好。”

戚暮烟看着他忽然拿出来的匕首吓了一跳，是她当时逃走时，插入他心口的那把匕首。

她没想到，他居然还留着。

“你当时是真的想杀了我吧？因为当时的我，在你心中早已变成了十恶不赦的恶魔，而不是之前那个朗月清风的温良公子。”

见她只是垂眸不语，他一时竟酸涩难当：

“我从八岁起，便生活在暗夜门。每日不是经受残酷的体格与功法训练，就是服用各种毒草毒药被试炼药引。九岁那年，我第一次学会了杀人，是一个想要逃跑回家的药人。”

“我的生活里没有阳光，唯一的朋友就是黑水渊的小虺。只有它不会时时刻刻想着喂我毒药，让我杀人。”

“直到我以常人所不能忍的毅力，成为了一个没有人性的杀人机器，直到我通过拼死努力成为了暗夜门左护法，那时我便知道，八岁前那个纯良无害的自己，早已经永远地消失了。”

他恍惚一笑，“我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那样了，直到那日在黑水渊遇到了与小虺吐露心事的你。”

见她终于抬眸看向了他，他抚摸着她的青丝笑着道：

“那时的你，仿若误入人间的天使，你对慢慢走近的我展露着善意的笑颜，那时的我，感觉周身的整个世界都被点亮，你就像明媚的阳光，瞬间照进了我的心底。”

“晦暗污浊的他，想要拥有这样的天使，可他又怕吓坏了她，于是便伪装了一副温良无害的面孔去慢慢接近她。”

他近乎自虐地继续剖白着自己，“他本来以为可以一直这样幸福下去，直到被她看到最不堪的一面。”

“他唯一的光要逃离他，于是他对她做了今生最为极端，也最为后悔的事情。”

他轻轻掰过早已泪流满面的她，难过又悲伤：“小烟儿，我怕自己配不上你，怕你会嫌弃我，远离我，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见她犹带泪光的凤眸中满是惊诧，他虔诚万分地与她对视道：“我可以试着让暗夜门逐步改头换面，不再做危害百姓的坏事与恶事，只要你愿意选择原谅我，好不好？”

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簌簌落下，她终是忍不住，用力垂向他的胸口，失声痛哭着：“不好，我恨你，恨死你了。”

微生思尧的心一阵抽疼，他抱紧纤弱的她，不停说着对不起。

等到她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才擦拭着她的泪水，轻声道：“相信我，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否则，你就让出生后的女儿叫别的男人父亲。”

她别过头，语声闷闷：“你怎么就知道是女儿？”

他勾唇一笑，自腰后拿出那个木雕放在她手上，“你看，这是我们一家三口。”

戚沐烟的视线终是忍不住落在那个木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