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父皇百年之后,就会像你外祖母与外祖父一样,与你母后永远在一起了。”
“父皇,你会长命百岁的,我不许你这么说。”
沈立恒淡然一笑:“人有生就有死,时间的早晚而已。”
沈黎砚看着他染满华霜的双鬓和苍老的容颜,心底不由漫上一层淡淡的哀伤。
她挽起他的衣袖,紧紧依偎着,“父皇,岁旦过后,我会离开一段时间,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沈立恒眸中微诧,却是了然垂眸,“父皇知道你想去看他们父子俩,想去就去吧。”
“我还会去东岳看望阿姐,而后去南境,可能一时回不来。”
“出去散散心也好,父皇多派些人护着你就好。”
“不用那么多人。父皇,我已经联系好夜七,有他护着我足矣。”
“可父皇还是”
“我会定期给您传信,您就放心吧。”
沈立恒轻叹一声,“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父皇也不会多说什么。摄政王不是个计较之人,你好好与他沟通,他定不会阻拦你见小野。”
她轻应一声,“好。”
其实,从离开天枢皇宫的那一刻起,她就再没想过会与他见面。
下个月,他就要迎娶霍妤凝为侧妃,她不会去打扰他们的幸福。
月余过后,沈黎砚在王宫迎来了四年以来的第一个岁旦。
沈立恒自是高兴万分,以往都是桂公公陪着他过岁旦,今年他终于与她的黎儿团团圆圆地过年了。
初一一大早,薛家众人便带着几个孩子来王宫与他们一起热闹,沈黎砚给他们准备了大大的新年红包。
薛曜吵着要看花灯,薛流光只能将小家伙扛在肩上,到处在张灯结彩的王宫转悠。
沈黎砚跟在他们身后,笑得一脸温煦。
薛流光转身,灯火阑珊下,她一身火红色的新年装束分外夺目耀眼,凤眸星光流转间翩若惊鸿,让人很难移得开眼。
可只有他知道,这是她特意穿给他们看的。她不想破坏了欢欢喜喜的新年氛围,她想将自己最好的状态展现给他们。
就像外表看着开得正盛的花树,内里却早已空落枯败。
他知道她得了心病,上次去天枢皇宫看她时,她就已经出现了这样的征兆。
他想帮她,却又感觉无能为力,因为解铃还须系铃人。
然而,不知是不是在三叔公身边待久了的缘故,他总觉得阿黎除了心病,似乎还有哪里不对劲,可他一时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这几个月,宫医时不时就会为她行诊,倒也只说是体虚心郁,给开了些六郁汤和血参养荣丸服用着。
这段时间,她也的确比刚回来那会儿精神了很多,最起码以他肉眼可见的速度活泼开怀了不少。
“阿黎,看这个。”
沈黎砚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大雪团朝她飞了过来,她反应过来之后迅速接住,转而扔向了对面正欲逃跑的罪魁祸首。
于是三个人在雪地里展开了大雪仗,沈黎砚和阿曜对战薛流光,后颈被塞满雪团的他欲哭无泪。
“阿曜你个小坏蛋,关键时刻就胳膊肘往外拐,是不是?”
“表姑不是外人。”
阿曜正在学说话,表达还不是很流畅,但他竭力维护自己的样子,还是萌笑了抱着她的沈黎砚。
“你个鸡贼的小坏蛋,我看你是怕以后吃不到蛋糕和奶酪了吧?”
“喜欢奶酪喜欢黎黎。”
“是表姑。”
薛流光走近,认真地进行矫正。
“黎黎”
薛流光扶额头疼,小家伙有时可能嫌表姑太难讲,听他叫阿黎,于是就直接更省事地进行了简化。
沈黎砚笑着道:“由着他吧,表姑倒是生生将我叫老了。”
薛流光无奈轻笑,“阿曜,当着你父亲的面,可不能叫‘黎黎’,还是要叫‘表姑’,听懂了没?”
小家伙转了转漂亮的眼睛,懵懵懂懂地回道:“懂。”
薛流光在他滑嫩的脸上猛亲一口,“真是个聪明的小坏蛋。”
小家伙用袖子揩拭着脸上的口水,“粑粑”
薛流光一阵抓狂,“小坏蛋,我的口水哪里脏了?”
小家伙不回他,抱着沈黎砚的侧脸亲了一口,给了他答案。
“你个小屁孩,还嫌弃上我了,你忘了是谁上次带你抓野兔的?”
“兔兔”
“对,那只红眼睛的兔子,你今日回去休想再摸到它。”
见他瘪着嘴正要哭出来,薛流光赶忙轻哄,“哎哟小祖宗,我让你摸还不行么?”
小家伙立马转涕为笑,欢快地拍起了小手。
薛流光撇嘴,“真是个小人精。”
沈黎砚看着他们的互动,心中艳羡不已,也不知阿雍与小野互动的场景是怎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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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京秦王府紫宸居。
姬冥修从睡梦中醒来,环顾四周,竟发现自己昨晚是在暖阁过的除夕夜。
记忆中,好像有个人同他在暖阁共度过除夕夜,但具体的细节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唯一确定的就是那个人是让他一度早已遗忘的沈黎砚。
她现在应该在天枢与那个男人幸福快乐地共度岁旦吧,哪还会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他和小野。
他不由想起那日令他心痛欲裂的场景。
他不知自己的心为何会那般疼痛,一个狠心抛弃了他和小野的女人,她有什么值得他心神俱伤的?
早知道她会为了拓跋聿不顾一切地迎向锋利的刀刃,早知道她那么爱他,他就不会自取其辱地返回天枢去救她。
是啊,他在客栈的大半夜,收到暗卫传给他的信报后,便不顾同行使节的劝阻,快马加鞭地赶去天枢城。
然而,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时,看到的却是宫门口为拓跋聿舍身挡刀的她。
当时的他,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她当是爱惨了拓跋聿,所以才会抛夫弃子,用命去守护她的爱情。
而他终究是一个笑话,他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他除了灰溜溜地离开,还能奢望什么呢?可他该死地就是那么控制不住自己地痴等着,直到听到太医诊断她没有性命之忧时,才转身落寞离去。
还真是感天动地的一幕。
回到盛京后,他颓废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
两个月后,他撤回了驻守在西凉的龙渊军。
她已经死心塌地地嫁给了拓跋聿,北燕与西凉自然是亲如一家,他厚脸皮地堵在那里,岂不是碍了人家的眼。
眼不见为净,他再也不想听到有关她的任何消息。好的坏的,不管是她这个人,还是西凉的那些城池,他统统都不再稀罕,拓跋聿想要的话,就拿去好了。
几个月的静心休养,他终于不会再刻意想起她,然而,兴许是过去的记忆在作祟,他时不时还是会在梦里见到她。
在梦里,一会儿是她笑靥如花地喊着他阿雍,一会儿是她撕心裂肺地求着他不要抛下她。
然而,两个已经没有未来的人,迫使他不得不理智割舍掉有关她的一切。
她已经重新开始拥有了自己的幸福,而他又凭什么不可以呢?
小野已经一岁,霍妤凝对他更是视如己出,她没名没分地一直住在王府,也着实有些委屈了他,所以他综合考虑之下,决定给她一个名正言顺成为小野母妃的身份。
昨夜宿醉在此,神志有些昏沉,正准备起身,屋外却传来轻柔的女声,“王爷,您醒了吗?”
姬冥修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温声道:“你进来吧。”
屋门打开,霍妤凝轻声慢步地走进。
“王爷,妾身为您准备了醒酒汤,您喝了之后会舒服一些。”
姬冥修起身走近茶桌,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以后这些事交给夏芷她们就好,你不需要亲力亲为。”
“王爷是妾身的夫君,这是应该的。”
见他不语,霍妤凝没有多说什么,端着托盘轻声退出。
她知道,他的心里还有沈黎砚,可她愿意等,愿意等到他接受她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