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哲宗1088年7月夏。
江南东道广陵州东平县,东平县衙。
浓雾、流水。
河岸旁荷花瑟瑟。
河水在黑暗中默默流动,河上的雾浓如烟。凄凉的河,凄凉的天气。
……
颜七专注的看着面前这具尸体,戴上手套,将方巾裹在脸上,从一旁宽扁的盒子里,拿出一把尖利的小刀。
她一身仵作男装打扮,绑手系在袖口,俯身弯腰:“初步推断,死者系投河溺亡。角膜完全浑浊,手足皮肤部分脱落,尸僵已缓解。”
“肠道残留,都是吃糠喝稀的剩余!整体营养不良,身形消瘦。这是死前绝食的迹象!”
说完,她抬眼,睨了一下站在门口,面色惨白的李墨白:“李大人,你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李墨白捏着袖口,蘸了蘸额头细密的汗珠:“那就有劳七先生了!”
说是先生,其实只是个年芳二十二岁的小女子。
只是她惯常男装,模样俊雅,再加上出神入化的“尸语术”,赢得了东平县衙门一众人的尊敬,便尊称她一声七先生。
多年的仵作生涯,颜七似乎也忘记了,自己其实也只不过是一介弱女子。
李墨白一点也不和她见外,转身就走。出了门,哗的一下吐了出来。
就像开关阀门坏了的水龙头,一泻千里!
面目全非的尸体,和门外吐的一塌糊涂的李墨白。这场面,颜七这些年不知见了多少次,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她手头的活却没停下,低着头,手腕稍稍用力,不慌不忙的走刀。
她专注的看着眼前渐渐呈现的一切,仿佛时间停滞,这屋外的世界与她再无瓜葛。
大约半个时辰后,颜七直起腰,拿出一片干净的帕子,将手里的小刀来回擦拭干净。
这间小小的验尸房,除了有三张不躺活人的床,还有靠墙安放的紫檀木博古架。
上面林林总总放着五六个扁平的盒子。
除了仵作们常用的刀锤类工具,还有两个特殊的盒子,那是给死人化妆时用的。
颜七将化妆的盒子端出来,打开最下面的一层。里面是小木格子分好的颜料,以及一张凿着小槽子的木板。
她不紧不慢地拿起笔刷,在上面均匀的调拌起来。
笔刷触碰到尸体面颊的时候,她不慌不忙,精致细心,就像在打磨一件艺术品。
颜七给尸体画好妆容,写完护本,再将画具收好,放回一旁的博古架上。
而后抬手,将一旁麻布,笼上了尸体的面颊。
小小女子,这般潇洒从容,与头都不敢回一下的李墨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
“老身是东平县媒界的霸主,颜七这丫头,就让我看看谁能娶她不得!“
张媒婆放话了,但她的姐妹们似乎并不相信。
“你收了义庄那老头多少钱?就这么想不开?“
一个胖乎乎的妇人笑道。
张媒婆眉头一动,她确实收了不少钱,那义庄里的掌管王头在死前给了她一大笔银子,希望能将养女颜七嫁出去。
“你这第一媒婆的名声,这次恐怕要折了!“另一个脸皱皱巴巴的老妇道。
但张媒婆自信得很,她说的媒就没有不成的。
不过颜七这丫头确实很棘手,因为她不是深闺中的女子,偏偏是个和死人打交道的仵作。
…
“打捞确认死者是本县民妇王氏。尸身长五尺二寸,无暴力痕迹和其他明显损伤。”
“胃内空虚,肝脏肿大变硬,肺部充血水肿。小脑部分有轻微出血迹象,子宫内有死胎。”
“推测死因是溺水,可能由于缺氧导致肝脏肿大,水中时间过长导致肺部充血水肿和脑部出血。”
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一身男装打扮的女人。
她穿着仵作检查时的白衣,乌黑的长发扎在了帽子里面,眼睛是美丽的琥珀色。
面部轮廓棱角分明,皮肤有些苍白,神色冷淡,身上有着一股从尸体上带出来的味道。
“七先生,验完了吗?“一直守在门口的衙役王二胡问道。
“验完了。”
“不用复验了?”
“不用了。”
“没有什么话要对李大人说?”
“都写在纸上了。”
颜七将一张纸卷递给他:“拿给李大人,我回去了。“
王二胡还要说什么,颜七直接将门关上了。
王二胡吃了个呛,拿了纸卷正待要走,正好看到衙役小山羊魂不守舍的走了过来。
“咋了,害相思病了?”
小山羊看着他翻了个白眼:“是啊,相思病!可是可是我这相思病,好像并不是为女人得的。”
王二胡一听也怔住了,怔了半天,才试探着问道:“不是女人?你相思的难道是个男人?”
小山羊点点头,看上去简直要哭出来的样子。
王二胡好像很害怕的样子,故意压低了声音,悄悄问道:“不会是我吧?”
小山羊看着他,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只有板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