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姗一抚额角,挑起几根发丝到了耳后,“原来是打算的,不过院里一直催要作全国十大考古发现的终评么,就提前回来了。”
“那这是?”李乐一指汇报厅。
“救场。”
“救场?”
万俟姗解释道,“原来定的是院里另外一个教授的演讲,不过突然住了院。正好听说曾老师要回来,就拜托曾老师过来替个班。”
“哦,我说呢,这是校庆活动,姥爷又不是校友或者在这当过老师,怎么有他的名字。”李乐恍然,“哎,您怎么不进去?”
“算了,今天来的人多,不好和学生抢,外面听也一样。再说......”
“再说啥?”
万俟姗瞅了瞅了瞅那十几个站在窗外的学生,小声说,“这里的学生,有名的人来疯和混不吝,最出名的就是‘嘘声’对人。”
“嘘声?”李乐想了想,也对,早就听说过。
这里的校风是“独立之思想,自由之精神”。
但讽刺的是, 大多数时候,唯一可以体现这种校风的,也就只有嘘声了。
法不责众,大伙遇到不符合心意,不顺心的人和事,看不惯的行为,拙劣的演讲,虚伪的言语,貌似高深的说教,便集体起哄,把嘘声当做一种武器。
更重要的是,把对于所谓权威的挑战,用这种让人下不来台的方式表现出来。
这种传统,似乎从建校之时便延续至今。
最早从蔡校长到李先生,从仲甫先生到胡适之,哪个在讲课或者演说时没被嘘过几声?
后来的新生演出,领导讲话,学术演讲,人越多,越来劲。
太多人在这里被嘘声弄得灰头土脸,仓皇逃窜。
这里的自由散漫和隔壁那种认为一切规章制度都是理所当然的循规蹈矩,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么一想,李乐确实有些担心姥爷能不应付得了这群“牲口”。
“对,嘘人不好看,我坐在那听了更不舒服,干脆出来。”
“那到现在有没?”
“暂时还没,等等看吧。”
“哦。”
李乐拽了拽肩头的书包,找了个能看到老头的位置,听讲。
“新石器时代,华夏地区陶器风格多种多样,各有特色......”
“黄河、长江中上游地区以彩陶而闻名。主要是以黑、红、白、褐色等图形的陶器,材料里含有铁和锰的天然矿物......”
“马家窑文化,仰韶文化为代表。我们可以看到,这种马家窑文化彩陶漩涡菱形几何纹双系壶,仰韶文化彩陶几何纹盆.....多是水波、漩涡、葫芦、菱形网状、平行带状、方格、蛙和附加堆纹。”
“仰韶陶器的鱼纹,反映了当时此地人群的生产方式.....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六千至七千年前的自然环境....”
“下游地区则以工艺极为精湛的白陶和黑陶而著称.....东南沿海地区则是以印纹硬陶为代表.....但是古代先民存在跨区域交流的现象,不同地区的风格又相互影响.....”
曾昭仪说话,中气十足,也不用话筒,声音就能传到最后一排。
除了作为演示说明用的幻灯片,也没有演讲稿,数据,时间,地点,典故,事件随手拈来。
下面听讲的学生,除了听讲记笔记,跟着曾昭仪的思路思考,似乎也没时间考虑“嘘人”的事情。
曾昭仪讲的很快,东西也多,李乐发现,和前年在社科院做发掘报告不同,这老头对学生,也属于知识轰炸的讲法。
一堆高能tnt扔下去,先炸晕一片再说。
李乐没地坐,在窗户外面从站到靠,最后一段的问答,变成了趴在窗台上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