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之中,太子稳坐内殿之中的大书案旁,正聚精会神的批阅这个月的奏折。
书案上笔筒笔砚摆放齐整,左手边一座小山份量的奏折,已有不少经他手批过,眼下,他正读到一篇言官的奏折,右手执笔,在研开朱砂的砚膛中舔笔。
这时,内侍由殿外领进一人,这人便是太子自幼的陪读,也是那日在滁安城接回六皇子的欢康彦。
“你来了。”太子垂首,在奏折中批下决议。
欢康彦自是附身跪下,等候太子写完,才搁下笔。
“起来吧,日清。”他二人自幼有交情,太子总是以欢康彦的字来唤他。
“你过来,瞧瞧京中这些谏官都是怎么在折子里痛骂那渊的。”他似乎觉得颇有意思,从奏折中选出三两件陈词激愤、长篇大论的奏本,丢在了桌案上。
欢康彦自然俯首上前,细细的看了几眼,便跟着太子一起笑道“人心惶惶、有孩童闻名自啼哭的恶劣影响,宛若再世阎罗,于天家宽容恩慈的美名有碍。”
“多厉害。”太子笑道“除了评击那渊几次在闹市酒楼公然杀人的行为以外,还有借六弟推璃妃入水一案做文章的。”
“今日父皇上朝的时候就被吵的头疼,任凭这些谏官再怎么说,表态还是一昧维护那渊。”太子合上奏折“本宫自然要跟父皇一条心。”
“太子英明。”欢康彦跪坐在书案下首,谈起了另一件事“臣昨日见了佘平,他问起六皇子一案。”
“他对我六弟,似乎比较上心。”太子不经意的问道。
“佘平的意思是,殿下需要兄弟拥护,而没有母家的六皇子是最好的选择,殿下或许可以,试着......”欢康彦试探着说道“试着为六皇子解围,再展现兄长爱护的一面,便可以令六皇子感沐殿下恩德和兄弟之情。”
“本宫哪来的办法。”太子冷冷笑了一声“本宫比他更想知道究竟是谁假借本宫的名义干出这样的事,幸好父皇信任本宫,否则,岂不连本宫一起牵连进去。”
欢康彦听太子有些薄怒,不敢再劝,只能伏身告罪“是,是臣失言了。”
“自知失言,日后这样的话便不要再说了。”太子用眼瞥他“日清,你是本宫自幼的亲近人,本宫信任你,你可不要与外人一起寒了本宫的心。”
欢康彦心下一惶,意识到佘平已经引起了太子的疑心,忙忙应承“臣绝不会。”
太子见欢康彦依旧真诚,自然抬手让他抬起头“本宫肯用那来路不明的佘平,不过是因为他知晓如何对付袁相豢养的那一帮妖邪教众,但不代表他能够在本宫面前指手画脚。”
“本宫前段时日重病,不得已才听信他的话,劝父皇接回六弟,有神医相助,与我有所裨益,不过,眼下本宫已然大好,父皇不喜六弟,本宫自然以父皇为先。”
欢康彦听了,意会一般的点点头。
“你继续吊着那佘平,袁相和我的人都在找那妖祭司巾图,指不定后面会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太子刚说完话,便有内侍端来了太子每日要喝的药饮。
“那臣先退下了。”欢康彦见太子到了喝药的时间,便借了空请退了。
离开东宫,欢康彦一路出了皇城,上了自家的马车,马车一路七拐八绕,来到了城东柳树巷。
早有人在佘府后门等着欢家的马车。
佘府之中,佘平独自待在有些昏暗的书房中,坐在席地的蒲团上,手肘支在小几,扶着额头假冧,在他盘起的腿上,摆着一柄长剑,他另一只手,就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剑柄的花纹。
欢康彦进门,便轻手轻脚的坐在佘平对面。
“太子不肯。”欢康彦坐下便单刀直入的说道“我与太子多年情谊,他也还是对我说谎,说此事与他无关。”
佘平没有睁眼,冷笑了一声“若不是璃妃信中所说,她往水榭去,也是因为收到了太子的密信,还特意支开了人,我可能就信了他的。”
“谁知道......那绮罗就是太子的人。”说到这,他才睁开眼,眼底都是猩红的血丝。“她下手推了璃妃,还扮作目击人,是冲着死路去做的这事。”
欢康彦不明白“太子为何要着手斩除璃妃腹中的胎呢?”
“璃妃分明已对太子投诚,且璃妃腹中胎儿男女未知,即便也是个小皇子,与太子岁数差着呢,无论如何,也越不得太子去。”
佘平抬起头,一双眼睛在昏暗的房间里照样透着阴桀森冷的寒光,如同密林之中的鸮兽,只看一眼,就能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心慌。
“知道了,你回去吧。”他显然没有耐心和欢康彦分析太子的心境,十分敷衍的便赶他离开。“有事我会用老办法叫你。”
欢康彦也没有什么情绪,只是点点头,很快便离开了。
欢康彦走后,佘平才喊来东南。
“太子此着打算的真好。”佘平两只扶住太阳穴,面上的冷笑又阴又邪。
“除了璃妃腹中的胎,又有机会除掉六皇子,璃妃忌惮在皇帝面前曝露她攀结太子的秘密,只能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他是什么时候有的这个心思。”佘平像是很困惑。
东南赶紧解释“太子的人都在内庭,属下轻易不能掌握他们的动向,而且,太子这次用的人也不是咱们往前接触的人,似乎,太子对他们起疑了。”
佘平自然知道,他两年来,也只见过太子两回,而且,都是明里暗里都有第三者的场合之下,他根本没办法取得太子信任。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给太子下毒,借他的手带回李珩逸。
太子的警惕心本就高,疑心更重。
“璃妃腹中的胎本就保不住,掉了也就掉了。”佘平想透了太子的念头,不免有些自得“只是,六皇子这枚子不能就这样废了。”
见主子苦恼,东南不得不出策道“不然,属下想办法将绮罗的底细透露给三王爷?为了打压太子,想必他很乐意讲这事捅到那渊面前。”
“如今不似从前,内庭眼下都是他的眼目,你和江午轻易不要往宫里伸手。”佘平想了想,想到了更好的办法。“你亲自去,去找一趟袁正昂。”
“他不是想让家里刮目相看吗?那就给袁家一个机会。”
“是。”东南领命,听佘平又说话了。
“听说,那渊昨夜又端了巾图的一个据点,还在酒楼杀了人?”
“是,那引路人被剖了前心,从楼上跌下,把脑花都摔了出来,当时,还砸翻了一个食客的饭桌。可怜的人,一口饭菜都没吃上。”东南啧啧道,也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真的为那食客人觉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