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海上的天气十分好,和熙的暖阳晒的人昏昏欲睡,几只海鸥掠过平静的波涛之际,落在了行驶在海上的一艘小商船中的帆杆顶端歇脚。
身着靛蓝色布衣长裤,暗色束腰勾勒出结实的腰身,没有束冠,只以一根银色发带高高束起乌发的那渊倚靠在船沿的桅杆上,放眼一望无际的海平面,手中把玩着一柄衔了宝石的匕首,眼中瞧不出什么情绪。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冰冷的刀锋,刀尖一转,保养的铮亮的刀面倒映出他的眉眼,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对高挑的凤眼,又翘又长的睫羽覆盖着他烁烁的眼波,轻颤了一下,寒光乍现,从他手中飞出。
“噔!”带着颤抖的尾音,匕首射入了有一人的身围粗壮的桅杆上,没入半截,在看,桅杆上密密麻麻布满相同的痕迹。
守在桅杆旁的一人也同样身着简陋布衣,他脸上带着些许无奈的神情,用力将匕首拔下来,用袖子擦拭之后送到那渊面前。
“周信,还有几日路程。”那渊接过匕首,问道。
“最多三日,必能抵达楚洲渡口。”周信答道,却见到那渊面色不虞,便赶紧补充“这几日风向正好,已经是最快的航行速度了。”
那渊这几日的心情可不算好。
大概是在海上长时间的航行,无法获取线报,无事可做,他隐约有些暴躁。
眼下的他,好似遭到激怒的小猎豹被禁锢在铁笼里一般,距离楚洲越近,与他交恶多年的王或慢慢近在咫尺,他的眼中就充满了迫切的嗜杀气息,让他越发躁动不安。
只苦了沦落成每日拔刀人的周信,不得不嘱咐随行的亲信千万别触他眉头,吃到排头。
“算时间,王或的船前几日便抵达楚洲了。”那渊计算着时间道。
“他先我们几日出的航,在齐岩镇换了空船,走的盐铁水道,还要快的多。”周信说道“他可真有本事,能抓到把柄胁迫齐岩镇的辖运使林启丞欺上瞒下,在这个关节为他大开方便之门。”
“何止他一个小小的辖运使,漕运衙门早就藏污纳垢,不知混了多少唯利是图的废物。”那渊压低了眉峰,冷冷笑道。
若没有这些各地码头上整日负责检查运船,签通通行旗的辖运使的配合,曹湉的岂会往来走私,畅通无阻呢。
就连如今立下大功的乌自唯,没有人暗中指引,怎么可能会半路查获到如此大的一条走私线。
那渊知道,王或做下这一系列的局无外乎就是为了扫平朝中对他们不利的势力因素,首当其冲就是他父子二人,其次就是二皇子的人。
自从在柳州他府上出事之后,他就知道王或一直伪装出被动的模样,实则早就在他父子身上打起了算盘。
他很不想承认,但王或的确先他一着。
无论他手上有没有王小鱼这张意外的筹码,结局还是会一样。
那渊瞧着手中的匕首,莫名移开了思绪。
这把匕首长一尺二,刀身细长,刀柄暗刻鱼纹,包了一层镂空鎏金,嵌了几颗小巧的绿宝,握在手中十分小巧,一看便是贵族把玩的物件,算不上很锋利的杀人利器,但给女子防身确实足够了。
这是王小鱼身份暴露那夜李蛮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是她租赁的房子的掌柜给她防身的,一个年轻少女竟然跟一个独身男人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即便他的人去查过,那个叫吴庸的人似乎真的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且二人的房间是分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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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个女子,就这样整日混迹在男人堆之中,毫无廉耻之心。
那渊蹙起眉头,匕首从手中脱了手,再次出现在帆杆之上。
周信心中叫苦,还是转身去取匕首。
而在那渊等人的船才离开没几日的齐岩镇上,一艘打着官府旗号的行船才到达齐岩镇渡口。
当地乡绅等候在渡口翘首以盼,行船上的大人却遣人来将他们劝回,说是简单补充淡水食物便再次起航,不做停留。
众乡绅只得怏怏离去,离去路上,有心中不安的便向其中最年长的孟先生提出了疑问。
“孟老,那家父子不过是被贬下凡,待罪之身,何至还要官船押送啊。”
孟先生出身的孟氏在当地本就是大族,加上他年轻时得过功名,在县府做过抄录,如今宗族中也有很多后生都在各地做官,所以他的地位要尤为权威。
“你们可知押船的大人是什么来头。”孟先生个子不高,在人群包围之下更显娇小,他捻着须,一副故作玄虚的模样。
“您快说说。”众人都是好奇,赶紧催促道。
“押船的乃是走蛟将军张蔼之的第三个孙儿,张藩张小将军,听说如今去楚洲也是有任命在身,押送那家父子,应该只是顺路罢了。”
众人大悟,纷纷感慨起来。
“想不到,那家深的圣上偏爱多年,竟然说倒就倒。”有人心有余悸的说道。
“可不是,他那家的好运也是该走到头了。”
“我看就是活该,圣上仁慈,还留他二人一条命,依我看就该杀。”众人附和,纷纷露出笑容。
停靠在渡口的官船上的人也不知道背后的乡绅如何幸灾乐祸,补充了应用之物,与辖运使签了通行旗之后的官船在次出航。
出航没多久,就出了事。
随船的兵丁在船舱里抓住了一个身着布衣的生面孔,几番盘问之下那人始终闭口不言,便猜测是在渡口搬货的时候混上的船,赶紧用刀架着来到了正在瞭望台谈话的三人面前。
瞭望台上,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将军身着铜色戎装,身材壮实,眼睛明亮有神,一脸的意气风发。
他还在和面前的那炀讲自己在校场上以一敌十的英姿表现,听到自己负责的船上发现了可疑的人,立刻来了精神。
“你怕是吃了豹子胆,混到我的船上意欲何为?快抬起头来!”
那炀与身后的林三郎也是去看被带来的可疑人,只见那人带着一灰扑扑的小帽,一抬起头,林三郎便怔住了。
那人面上抹的很脏,却不难看出眉眼深邃,瞳孔是绿色的。
“三郎......”她一眼就看见了林三郎,一双美目瞬间就溢满了泪水。
张藩一听是女子声音,连忙好奇的看看林三郎,又看看那个可疑人。
“那伯父。”张藩一脸好奇的凑到那炀旁边问道“此女和林侍卫认得?”
不等那炀说话,林三郎便语气生硬的道“属下认得此人,还请小将军让属下单独盘问她,之后属下会将所有事情都禀报那炀大人和小将军。”
张藩连连点头“快带走,快带走,我张藩最讨厌瞧见女人哭哭啼啼的了。”说完,又与那炀说起自己新入门的妻子。
“那伯父,你可不知道我那新入门的娘子有多爱哭,过门哭,洞房也哭,一点不顺着她就哭,我离京那日,她又哭哭啼啼的,好男儿就要干些大事业!回到南方也是我祖父的志愿,好不容易圣上给我的机会,几个哥哥不知道多羡慕我,哼,小女人就是短视......”
见到张藩气鼓鼓的,那炀劝道“你新婚伊始,侄媳必定是不舍得你的,女子多思,你到了南方,也要多多给家里去信,让家里人放心才是。”
“这我省得。”张藩点头,小声说道“我也知道此行凶险,还偷偷跟我娘子说了,若我出了什么事,就尽早改嫁才是。”
那炀失笑道“你这打算也做得太早了,放心吧,你如今是皇上新任命的镇南关守将,有钦赐的半枚兵符,众目睽睽之下,没人敢明目张胆的对你下手。”
张藩挺了挺腰道“伯父说的是,我在校场历练多年,不正是为了这时吗!”
“我就担心先行的那大哥。”张藩想了想,面色凝重起来“他带的人不多,若是在楚洲内被人掌握行径,暗害于他,咱们也是援救不及的。应该和我们一同先到镇南关徐徐图之才是。”
那炀却笑着摇头“你不了解他,镇南关不是他的擂台,是你的。”
张藩嘀咕道“我知道,但伯父您就不担心吗,我出门时,我父亲还留我下来,说了好一会的话呢。”
“我家这小子没别的好处,就是命大。”那炀语气隐约透着几分自信。
“不过啊,我还真担心他一点。”
张藩赶紧问“什么?”
“你比他小两岁,都成了家了。”那炀遗憾的摇摇头道“他却一点消息都没有,一点心思都没有。我都担心,我活不到抱孙子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