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渊等人的暂时落脚点在距离范阳府十几里路外的江禾口村。
村前村尾不过十来户居民,十几幢农家吊脚楼分散而有序的排列在农田与雨林蕉树之间,村子里早就熄了灯,那渊等人进村不过引起了几声家犬警惕的叫声,并未引出村民查看。
一行人在一对肖氏夫妇家中安置,家主是个三十岁的中年男人,个子在成年男子中算矮小了,但身子精炼结实,常年务农使他皮肤干燥黝黑,张口说话也带着浓郁的南方口音,虽是如此,但他面对那渊时,行止举动还是有掩盖不住的受训痕迹,看样子似乎也与周信等人同出一处,是北禁府养出来的暗人。
他的妻子比他大一些,是地道的本地人氏,官话说的不好也听不明白,但也不多问,听了丈夫的话将王小鱼带到了空房,又取来了伤药了热水,又闷不作声的离开了。
王小鱼这才带着东西入了塔,王或依旧昏睡着,散乱的鬓发覆盖着他的侧脸,隐约看到他的眉心半刻不放松的蹙着。
王小鱼呼了口浊气,跪坐在他身边先检查伤口情况。
他身上的伤都不致命,细碎的割裂和锯齿状外伤上的出血已经半凝结了,解开他撕裂的外衣,先将伤口清理了,再用伤药细细的覆盖一层。
许是药物接触伤口发出的灼烧使他疼醒了,王或睁眼时,王小鱼已经做完了手中的事,正在用湿帕子擦手,见到他醒来,原本整理了许久的话又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
王或见到王小鱼时,原本迷茫的目光有些许的慌乱,但随即很快的冷静了下来,他撑着身子坐起,看了看包的密不透风的身体,突然发笑道:“倒不必,这些不过小伤。”
王小鱼捏着帕子,红着眼看他“你的意思是你还受过比这重的伤?”
王或抿着惨白的嘴角笑“都过去了。”
王小鱼噎了噎,刚想要问出口的话又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我和亚霁都是同一年入的王府。”好像看穿了王小鱼的犹豫,王或开口说道“我先他半年,开始的时候,我也想过逃跑,只不过被抓回来几次便打消了念头。”
“府上又不少和我一样的男孩,或是被骗,被买卖,或是被家人作为谋靠山的棋子,他们的作用和我都是一样的。”
“而亚霁是被人送进的王府,他的姿色更好,年纪更小,打小便有人教会他那些见不得人的阴私手段,九王日日都离不开他。”王或的笑容隐隐有些苦涩“你见过他臂上的伤痕吧?那样的伤,他全身的每一寸都有,九王拿他在众人面前取乐折磨,用极端的法子玩弄他,但他却不明白这是错的。”
王小鱼有些心惊,原来那些可怕的旧伤真的全是出自九王之手。
“虽然亚霁入府,王府的其他男孩子都得到了许久的喘息之机,但我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持续太久,既然无法逃离,便只能改变自己的价值,才能脱身。”
“拜他所赐,他入府快一年之后,将九王的胃口培养的日益刁难,王府的其他男孩子在他养伤期间也渐渐受到了同样的折磨,但我经过一年的筹谋,已经是九王的幕客,也算是逃过了。”
说到此,他看了看王小鱼,目光带着柔软的光“所以,不必为我难过,这些事,我早有心理准备的。”
王小鱼愣了愣,被压抑许久的情绪好似沸腾了一般往她天灵盖上涌,直逼的她眼鼻发酸。
“所以,他用我来威胁你?”王小鱼咬着唇,语气有些僵硬“若不然,你怎么还会让他如此对你。”
结合凫阁之中王或带着情绪离场,和阿雩带来的消息,王小鱼已经明白了前因后果。
即便九王的取向不是异性,但他若是想将那些极端的手段用在王小鱼身上,却是随时都可以。
王或没有回应,只是表情温和的伸出手,摸了摸王小鱼额前的碎发“没事,小鱼不是及时的救我出来了吗?”
“根本不致于此。”王小鱼任他揉着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血气上涌时,王小鱼很想告诉他自己的芯子就不是他妹妹,但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若原主真的和她一样代替对方在生活,自己肯定也是希望对方能将自己的家人当作她的家人一样对待,又何况王或的所做都是为了自己,怎么能说出这种无情的话。
“......根本就不会吃亏。”叹了口气,王小鱼说道“也都怪我。”
“是我着急了。”王或用指帮她拭去泪水,摇头道“还不到将你带在身边的时候,可是留在那渊眼下,我又不放心。”
他一提起那渊,王小鱼就想到自己转了一圈,又落到他手里了,不由得止住了眼泪,正色的看着王或。
“我虽然和那渊不是一路子的人,但我想知道失踪案的真相。”
她想起在船上,亚霁与她说过的话。
“你在那渊身边扮演着什么角色?”那时,亚霁自作聪明的猜测道“他知道你的身份,才让你来查王或的吗?真是残忍。”
“告诉你吧。”他说“那些失踪的少女,都会由王或安排箱子送走,再也不回不了家,他利用我造势,打造留天芳这个班子,就是为了出入大宅院引诱女子,他在我体内植入这颗该死的厍姬珠,还有幻术的把戏,都是他找来的人教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们中爱咒,继而用密信与其私通骗出门后带走。”
“他就是这案子的幕后操纵,他不在乎那些女子最后的去处死活,甚至会在可能暴露的时候将她们杀害丢弃,伪造成意外的样子。”
“他就是如此的人,你知道后又该如何。”亚霁很有兴趣的问她“和那渊通气,大义灭亲吗?若要这么做,眼下可能已经晚了,到了楚州,便是九王爷的天下了。”
王小鱼屏着气息,盯着王或的脸“你是被九王逼迫之下办的这些事对吧,是身不由己的是吗?”
王或将手垂了下来,随之,眼睛也无力的避开了去“今夜在宴上,你应该跟尤二的人离开的。我都知道,他的人在你换衣服的时候去见你了。”
“若是如此,眼下我便不会亲口答你这些问题了。”他苦涩的抬起眸,毫不掩饰的说道“我并未身不由己,我清楚我做的一切,且从未心慈手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