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往奔波在湖心岛和倾倾殿之间的九王刚服用了府医带来的药丸,感觉心里平静得多了,但抬眼瞧见底下立着的黄金鬼面人,便又开始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他身上湿淋淋的衣袍在地上氲出了一滩水涡,弄脏了倾倾殿里的上好地毯。
九王揉了揉眉心,尽量让自己不要生气。
“干爹,我适才所说的,您觉得如何?”那人虽带着面具,但却依旧让人感觉到他面具下的脸是笑眯眯的。
“你要她做什么?”九王尽量平静语气,开口问道。
“既然干爹拿捏不住此人,不如交给我,人毕竟是我抓到的。”他不轻不重的说道“我对她用的诡术很感兴趣!”
“你就能看住她?”九王斜着眼看他。
“未必,哪日让她跑了也不一定的。”他笑道。
九王一向吃不定他这古怪的性子“如此隐患,你却刻意放纵吗?该杀了才是。”
“干爹。”他的声音自负轻松“区区女流之辈,不足为惧,干爹您如今怎么越发谨慎小心了。”
九王差点窒过气去。
李易极却不以外然,他背负在身后的手有一些没一下的捋着剑柄上黑色的流苏。
“您眼下最该担心的不是王小鱼,应该是那渊和他的党羽,干爹,我可查到他的人早就潜入了范阳,坑杀邱三步等人、掩护尤少苏出范阳的诡计多半出自他们之手。”
九王搭在椅臂上的手陡然紧紧抓牢了“那渊?!”
“也怪他连您都瞒过了。”李易极早猜到九王根本不知晓此事“那家父子明面上受贬镇南关,码头的暗人只会盯着官船,看到那炀和他带着的年轻人就以为父子二人都尽在掌控之下,干爹,您多久没进京了,除了王或认得他,您身边还有多少人知道那渊的相貌?”
九王见到李易极胸有成竹,一时间竟觉得安心不少“你又何知道?你不是一直在外游荡,如何都不肯回楚州吗?”
李易极好似站累了,竟就地坐在了地毯上。
“我原先在渤凉,回来的路上,进京待了几日。”李易极说道“那几日,刚好公主被送回京,我问过袁正昂,那渊根本就没回过京。”
“袁家怨言颇深啊,宝珠公主分明是为了那渊逃的宫,不过几日,又是受伤又中毒,那渊连护送都不愿,原本袁家还想着拉拢对方的心思都没了,袁贵妃更是连连送信出宫,让袁相倾族之力也要将那家搞垮,让他家不得翻身呐。”
“袁正昂竟然敢和你接触。”九王很是意外的挑眉“袁相不是畏首畏尾,下了死命不让族人和我的人接触吗?”
“干爹,底下人多了,心思就杂了。”李易极盘着腿,将剑横在腿上“您以为王或钻的什么漏子,把宝珠哄出宫的?”
“你又如何知道的?”
“我还以为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干爹能摆平袁相,谁知我上门拜访,连杯茶都没吃到,倒是吃了个闭门羹。”李易极说道“后来,还是那袁正昂自己来找的我。”
九王并未因为他的话而生气,只是问道“他想做什么?”
“还不知道。”李易极耸了耸肩。
想来那袁正昂也很谨慎,只接触一二次还是不敢太过信任他。
“我会让人去查那渊等人的踪迹,关外也是时候施加一些压力了。”得知了一切都是源于那渊在暗处利用这王小鱼搞鬼,九王便开始思虑下一步的计策。
李易极却不甚关心的站了起来,将长剑握在手里。
九王侧眼看他“你要留在府中?”
李易极顺服的点头“干爹不是早想我回来吗。”
“我入府时,先去见过王妃娘娘了,她好似已经不记得我了。”
九王没抬眼,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件事。
李易极顿了顿,笑着转移了话题“不过,我仍旧喜欢待在瑶泉苑。”他很有主见的说道“还劳江公公辛苦找个人领我去,不然,不认得我的人太多了,一一解释起来着实头疼。”
江淮看了看九王,见到九王表情无异,赶紧点头道“自然的,奴才立刻让人去收拾一下,准备马车。”
李易极点点头,又加了一句“我要带王小鱼一起。”
“随你。”即便九王对王小鱼此人着实恨不得以极刑处置,但他却轻易的同意了李易极的要求。
李易极满意的笑了笑,面具后露出了一双弯月般的眼睛。
雨已经停了,李易极没有等太久,马车便在丹园外准备好了,他领着人将昏迷的王小鱼送进了马车,一路朝凫阁驶去。
园林暗处,一双蛰伏许久的眼睛目睹了这一切,随着马车走远,那双眼睛才缓缓退去。
等待李易极离开,依靠在软塌上的九王久久都没发出声音。
江淮带好了一切,才从侍者手里接过热茶,悄悄的来在九王身边,将凉下去的茶盏换掉了。
“江淮。”九王抚着额头,突然开口了“皇兄这是真要下手了啊。”
他的语气失了往日的气力,累的有些嘶哑的嗓音只能听出几许沧桑的感觉,微微垂下的头略显脊背佝偻,两侧耳后的发鬓少见的有些乱了,露出被遮盖在黑发之后的几许银丝,他浅浅的舒气,身线都是往低了走。
江淮跟随九王几十年,可算得上天底下第一了解九王的人了,从飞扬跋扈的少年皇子到勇武怔压杀伐果断的王爷,九王极少露出疲劳的弱态。
江淮有些心疼,走到九王身旁为他推拿舒缓。
“王爷,如今义公子愿意回府替您分忧,也是件好事啊。”
九王眯着眼,并不接话,江淮知道,他这是想继续听自己说下去。
“您看,义公子离府七八年,却依旧对王爷的事如此上心,毕竟王爷对他有知育抚养的恩情,若不是王爷,他早就死在十二年前十夜城那场叛乱之中了。”
九王不甚认同,只听江淮继续道“当年义公子不过是个说话都有问题的庶子,让生父养在牛栏旁,和牲畜作伴,是王爷怜悯他,救他一条性命,还找人医好了他说话的毛病,否则,哪有如今的他,眼下也是义公子报恩的时候了。”
九王听了很是舒心,脸上刀刻般的纹路渐渐放松了去。
江淮就知道九王愿意听这些话,即便外人如何理解,但只有江淮知道九王心中始终有个无子的遗憾,虽然九王收了不少弱龄男子满足他畸形的欲望,但唯独李易极,是真的当作亲生儿子来培养的,除了李易极个人特殊的原因,便是他的相貌,生的与九王小时候极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