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这个时节的楚州,雨水往往异常的多,这整个月也就晴了那么一日,剩下的时间几乎是大雨接着小雨片刻不停的下,湿热的气候让人整日焦躁难受,加上不能务农,许多人闲着便是去到茶馆消遣,聚集在一起唉声叹气着闲聊。
“看这雨要是这样下下去,怕是要生涝灾。”在前往燕展山的官道上,有不少像老杨茶肆这样的落脚点,老杨的家便在离这不远的芭蕉村,他每天临近正午才在婆娘的催促下将茶肆开起来,在其他经营茶肆的生意人里面,他算是比较爱偷懒的那个。
虽然这个月多雨,农忙的迫于无奈清闲下来,但跑商的仍旧在城镇轮轴转,尤其今日更多,老杨这不大不小的茶肆就坐了近十个人,大伙都是做生意的,自然有那自来熟的本事,没有一会儿,就天南地北的聊了起来。
“可不是,年年多雨,也不像今年这样多。我从范阳城出来到现在十几日了,就没有一日我这鞋袜不是湿的。”有一个人脱了鞋,一边拧干长袜一边抱怨道。
“兄弟你从范阳城出来的啊?我上个月听说九王纳了一个妾室,是不是真的啊?”老杨烧着茶,远远的搭话道。
“你这消息有些落伍啊。”几名走商纷纷笑了起来,有一名走商边笑还边压低了声音说道“如今范阳城已经出了通缉令,悬赏百金缉拿这个‘小妾’呢。”
“听说那女人是恶名昭彰的大盗,是从柳州流窜过来的通缉犯,擅于以色诱人,她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人将她献给了王爷,谁知刚入府,就伙同同伙席卷了王府上的名贵宝物逃走了。走的时候,还杀了王爷手下最得力的下属,王爷大怒,范阳城官府缉凶的压力很大啊。”
“开始只是范阳城禁严搜查,查了几日,还是被那伙狡猾的贼人找到了机会逃出了范阳成,不仅如此,他们还流窜到几个寨子里杀了人,至今尚未落网,可谓是罪大恶极,如今其他城镇都几乎收到了这伙恶徒的通缉令,你看,我还抄画了一份,以免在路上遇到认不出,来不及逃跑。”有一个走商大方的从自己的挑货里翻出两张被折叠起来的纸张,展开来给老杨看“老板你也来看看,万一咱真遇到这伙人,可得赶紧跑。
老杨哎了一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走上去瞧了两眼。
一张上面画着一个面容清丽的女子,一张上面画着一个蒙着半张面的男人。
“唔,没见过的。”老杨看了两眼,便摇了摇头。“想来他们应该也不会跑到这村野山落来。”
“有备无患嘛。”那走商笑了笑,将纸叠了起来,好好的收到怀里,继续和其他人喝茶聊起今年要早些关注盐粮等话题。
只在茶肆角落,有两个人不太起眼的人已经待了许久了,他二人并不参与对话,只是静静的对坐喝茶,二人同样穿着蓑衣带着宽沿草帽,只是一人身材较为魁梧,他正静静的听着身后的人的对话,另一人身量瘦小得多,手中捧着一张油皮纸卷,一手捏着炭笔,在纸上画了一个红圈,再打上叉。
这是第九个。她无声的叹了口气,看向下一个名字。
刘霞玉,买主甘屠族部首领会离。
“走。”她把纸卷收起,自摸出几两碎银放在桌上,招呼同伴一人一个,负起装的满满的货担,一前一后的离开了茶肆。
雨仍旧在下,自燕展山沿的官道也没避免雨水多日的积泛,湿润泥地被溅出大大小小的水洼,二人深一脚浅一脚,朝着燕展山腹而去。
甘屠部族生活在燕展山深处,只有一座不到百人的小寨子,比起分布在楚州各地,动辄四五个寨子成群,人数近千人的大族,甘屠部族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燕展山势险峻深奥,多有毒物行走,少有人愿意在燕展山中生活,但山中珍稀药材众多,甘屠族便是依靠能够在山中种植解毒药材得以生存,且将此发展成赚钱的本事,时不时会有药商前去收药,用于制作各种解毒丸,这些在楚州每间药铺必备的丸药。
二人此番也是打着药商的幌子入山,也配备了一些解蛇毒辟瘴毒的丸药,进山之前,二人都谨慎的服了一些,才从几乎被雨水冲刷得不见痕迹的灌木丛中用柴刀砍出原有的小路上山。
“王姑娘,仔细被藤刺划伤手,这刺伤人会疼痒难耐,得好一阵时间才会好。”一路走来,对方实在是过于沉默,此时趁雨声渐歇,手持着柴刀先行在前面的阿道总是没忍住开口嘱咐道。
“是吗。”听到他这么说,王小鱼后知后觉的抬起手,为了不打湿袖子,她将袖子卷到了手肘之上,露在外面的两条手确实被细小的藤蔓勾出了一些痕迹,只是雨水冲刷掉了流出的一点血珠,所以若不是阿道提醒,她根本没发觉。
“没事。”她没把这点痛痒放在心上,手上继续着劈砍灌木丛的动作“尽量在天黑前进山,找到寨子,雨夜逗留在林中太危险。”
阿道点了点头,他早就发现王小鱼情绪很差,不善言辞的他憋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道,这个刘霞玉失踪快两年了,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她会在这样的深山里。”王小鱼见到阿道欲言又止的模样,主动开口说道“她的父母亲人可能都认为她不在人世了。”
阿道犹豫了一下“前几个......不也。”
“一百多名女子,王或只能给出十七个人的去向。”王小鱼感觉心里沉甸甸的“连小半数都不到。”
“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被带出了大越,不知去向,有多少人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回家了。”她一下又一下的挥舞手中的柴刀,将小径上碍路的藤蔓一一铲除,动作利落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