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时正,军营中仍旧灯火通明,巡逻的将士抱着手中兵器,整齐有力的脚步是这个深夜唯一发出的声音。
此时,只有一个姓陈的兵丁没睡着,他翻来覆去,等到脚步声离去,才喃喃念着尿急,蹑手蹑脚的从通铺上爬了起来。
出了营帐,他没有选择就近找个草堆解决问题,而是鬼鬼祟祟的七拐八绕,来到软禁钟治毫的营帐外,远远躲在一堆圆木后,拿出怀中弹弓,将一枚包裹住小石的纸团远远的射进了营帐后面一个被刀划破的小洞之中。
以看守之人的角度,绝对发现不这种速度飞进营帐之中的小玩意。
收起怀里弹弓,那兵丁还冒险学了几声蟋蟀叫声,在野外,这样的声音并不突兀。
那兵丁走远后,营帐的四个看守才相互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会意这次轮到了自己,提起兵器,便去主营帐报信去了。
主营帐中,那渊和那炀父子与张藩还在宽桌前说话,得了兵丁的消息,张藩有些性急的道“已经是第二封信了,咱们还要继续等吗?”
那炀和那渊却没有张藩那样的紧张情绪,那报信的兵丁没来之前,二人正好提到了王小鱼的事情,引出了几句争执,父子是不同性子,那炀说话甚有威力,他质疑那渊自以为是,放任这样一个危害过皇庭的大盗是养虎为患,还指望瞒过其他人。而那渊并不正面与其争辩,惯用他那冷漠的态度说什么“这是我的事。”“若你觉得她是个威胁,大可让你的人去处置试试。”
张藩夹在这样一触即发的火药之中甚是难受,好不容易插了个空子,张藩自然得赶紧就此解围。“万一李易极真的敢拆穿疫症的事呢?”
“他不会。”那渊挥退了兵丁,才说道“钟治毫此人虽无用,但他若因疾而死,那他手中的半枚兵符便自然落在你手里,九王会彻底丢失镇南关,李易极不敢冒这个险。”
“虽然知道如此,但李易极在暗咱们在明,他还有那能让人言听计从的妖术。”张藩啧道“实在棘手啊。”
“继续等,此人必除,绝不可惊跑了。”那炀也道。“他的人很谨慎,连周信都跟不到他在集安镇落脚的地方,不过,借钟治毫这个出口,应该能将人引出来。”
“我去见见他。”那渊说完便走,张藩本想说些什么,那渊已经出了营帐。
“钟治毫这人油盐不进!”张藩将来不及说的话说了出来“前几日咱们轮番用尽了手段,都撬不开他的嘴。”
“或许渊儿有办法。”那炀的面上露出很是自信的神情,之前争执时的怒气似乎都消失了。
张藩有些困惑的看着那炀变脸,也点点头道“确实,能让女盗王小鱼冒着被楚州十三县纷纷昭告缉捕令的风险也要为他办事。伯父为何还如此担心。”
“是这样吗?”那炀反问道,看见张藩犹豫的表情,他笑了起来,笑声浑厚如钟。
“我倒不觉得人家是为他办事,渊儿甚至没有与她联络的途径,只是单方面的等她的消息,就证明她所做的事完全随心所欲,不听令任何人。”
“渊儿一直将她的事全然瞒着我,哼,对待自己利用的人,可不是这样的态度。”
“什么态度。”张藩紧问。
“他怕那姑娘死了。”
张藩有些领悟了。“原来那大哥是如此怜香惜玉的人啊。”
那炀噎了噎,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张藩。
“你们这些后生,迟钝的时候真的像块朽木一样。”那炀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渊儿是这样,林三郎那小子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张藩一听连他都说到了,更是有些无辜的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忘了几年前,公主游园会上,那陈家女儿跌进荷花池的事情吗?”
张藩细想了一下,才从记忆里翻出那段往事。
当年游园会,他张藩不过十四、五,和他们张家几个没成亲的哥哥都受邀去了游园会,那时候他和几个熟悉的世家小子在约着下次去跑马,忽然就听到荷花池方向有人大喊大叫,本着凑热闹为上的好奇心思,他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就发现陈侍郎家的女儿陈娇被下人从池子里捞上来,整个人都湿透了,狼狈至极。
而新任北禁府都尉的那渊就背着手站在池子边,那时的张藩早就听闻了这家伙的恶名,一看此情形,立刻就认为那渊和陈小姐落水的事脱不开干系,想来,肯定是他欺负陈小姐,陈小姐才气急跳湖的。
陈家小姐湿漉漉的,由贴身婢女为其盖了件外衣,就这么坐在大众眼皮子底下,身子因为寒冷发着抖,眼圈因为委屈早就泛了红,看起来楚楚可怜。
那时已经有不少人问起事情因何发生的,只是那陈小姐支支吾吾的只会抽泣,众人便和张藩一样以为是那渊动的手,面对众人的质疑,那渊倒也不否认,而是一字一句的对着那陈小姐说“陈小姐若是身子不适,大可寻人去找大夫,本都尉又不是医者,看不了你的头昏症。”
陈小姐一听,耳朵都红了,她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那渊,指望能从他眼里看出一丝怜惜。
“陈小姐身边的人我看也不是个伶俐的,趁早换了,知道主子身子不适,却也不领着主子去安全的地方休息就医,反而到这湖边来吹冷风。”那渊斜着眼睨了陈小姐身边的丫头一眼,那丫头脸一红,迅速缩了缩脖子。
周遭人听了,纷纷议论出声“原来陈小姐是路过湖畔头晕坠的河?”“身子不适的人怎么会跑到湖边来。”“且说且听吧....”
那时那渊新任北禁府都尉,正是风头无两的时期,聪明人都不会因为这样一眼就能看出的拙劣手法而帮着陈家小姐说话,陈小姐也没想到事情会一边倒的偏向那渊,将事情想的简单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在被丫鬟扶离现场之前,她不甘心的问了那渊一句话。
“眼见有人落水,你都能见死不救的吗!”她本想问,为何眼见她摇摇欲坠,也不伸手搀扶一下,才会让她真的不小心踩到了湿滑的青苔跌进了湖里。。
那渊面色无常,淡淡的看了陈小姐一眼,说道“男女授受不亲,况且,陈小姐这不是好端端的吗?”
见张藩记起了这事,那炀才说道“就为这事,陈家小姐好几个月不敢出门,陈侍郎次次见到我都总有怨气,说话夹枪带棒的。”
“你看,他要懂得怜香惜玉,老夫早就抱上孙子了。”
见到那炀又提起这事,张藩突然感觉自己至少还有一项比那渊强的地方,那就是他有娘子了。
就冲那渊在京中的恶名,除了公主,哪家好女孩敢跟他,就是公主太后也绝不会开口许给他的。
自己虽然年纪小,但在成亲生子这样的人生大事可是领先一大步,想想张藩便有了几分自豪,便开始安慰起那炀“那伯父,这事吧,也不能着急。”
“所以我才说你们后生迟钝!”那炀拒绝了他的安慰“人生短暂,若是真的喜欢,就不要像林三郎那样扭扭捏捏的。”
见张藩还是懵懵懂懂的模样,知道跟他说了也没用,那炀叹了口气道“我与他争吵只是想让他知道,若他无心,就不要和人家纠缠太深,到头只会伤人又伤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