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王小鱼借着王或安排的假身份在距离集安镇仅七十里的乐水县落脚,打算第二日便买匹快马,用一日时间赶到集安镇,当夜她正在客栈大堂和掌柜询问买马的事,便听到有送葬队从门前走过,原本在门口扫地的掌柜妻子连道“冲撞莫怪”,抓紧扫把进了屋,小声和掌柜嚼舌道
“哎当家的,祁家太爷去了,你说祁家三妹会不会回来吊唁啊。”
王小鱼手倚着柜台,抬眼往店门外看去,只见一行身着白衣的人刚从店门经过,在他们身后洒下一片金银奠纸,有几张甚至飘进了客栈里。
掌柜头也没抬,手里打着算盘回道“她都多少年没回来了,想必王妃娘娘身边也离不开她。”
王小鱼皱了皱眉,抢过了话头开口问道“老板,你说的王妃娘娘,难道是九王妃吗?”
“可不是嘛小哥。”老板娘似乎找到了八卦对象,赶紧走过来与有荣焉的说到“祁家三妹可是伺候王妃娘娘身边多年的老人了,我娘家嫂子和她们祁家可是表亲。”
“她很小年纪便送进王府当差了,想想我也有十几年没见过她了。”
王小鱼打量了一下老板娘,她左右也不到四十的年纪。
王小鱼点了点头,还没等她再问,便听到老板娘感叹了一句“想小时候,三妹的绣活可是同族姐妹里面最好的,我娘常常都叫我多去跟三妹亲近。”
说完,察觉到掌柜的眼神逐渐开始阻止她继续将陈年旧事透露给王小鱼这个来路不明的人,老板娘没有多说,借口后院有活就离开了。
王小鱼也没有耽误,抬脚就离开了客栈,送葬的祁家人近几十号,整齐的着白色麻衣,家中长子长孙扛着纤长的招魂幡领头,由族里已婚的壮年男子共八人抬着一口漆黑的棺木,其它老幼妇女尾随其后,一个个悲痛欲绝,连大带小哭的凄恸万分,就连队伍中被一个年轻妇人牵着的幼童都被大人的气氛带动,合群的擦着湿润的眼睛。
王小鱼没有跟上送葬队,她知道即便跟上去接近对方,也无法在当下沉浸在亲人逝去的痛苦气氛之中的祁家人身上得到什么答案。
于是,她找到了乐水县城中最大的成衣铺,一进门,便找来掌柜的,想要定一件嫁衣。
掌柜的见王小鱼其貌不扬的模样,本不愿多费心招待,但听王小鱼怀里不经意传来的银子摩擦的声音,她的态度立刻热络了不少。
“小哥,是要给定了婚的妻子选的吗。”她将王小鱼领到了店里,从木盒里翻出几件一看便是积了多年的压箱底,当作宝似的展示在了王小鱼面前“你的妻子可真是找到宝了,这年头哇,哪有小哥这么疼人的男人喔。”
王小鱼看都没看这些压箱底,摇了摇头反驳道“不,我是想给我阿姐买,小时侯我阿姐最疼我,她如今快要成亲了,但是她的绣活打小就差劲,连自己的嫁衣都绣不好,我可不想她成亲那日丢人,将你店里绣活最好最少有的样子拿给我看,钱定不会少你的。”
掌柜的也没想到王小鱼说话如此直接,她愣了愣,眼神试探的打量了一下王小鱼“小哥,货我是有好的,只是这价钱,着实不低的。”
王小鱼料想她会这么说,往怀里摸了摸,摸出了一柄紫磨金浇灌的实心小葫芦,往掌柜的手中一放,掌柜的刚感受到压手,王小鱼便将小葫芦勾回自己手里。
“祖传的宝物,买你一件嫁衣难道还不够吗?”王小鱼将小葫芦揣回怀里,拿眼一指那几个盒子“你也别那这些积了灰的玩意儿唬我,我能拿出这样的宝物,自然不是那眼界短浅的人。”
掌柜的也是很满意,赶紧收起了旧存货,搬过了梯子爬到了货架最高,似乎要摸出什么镇店之宝。
王小鱼补充道“记住,要绣活最独特最好的。”
掌柜的哎了一声,捧出了大小不一的几个看上去材质要好上不少的木盒,小心翼翼的捧下了梯子,擦去了木盒上的薄灰,才让出来给王小鱼观看。
木盒里躺着几件看上去就与之前的嫁衣鲜艳且成色新颖的嫁衣,领口袖口和荷叶肩也是复杂细致的水云纹波纹,大体花样也较为精致漂亮,王小鱼没有去欣赏花样如何精美繁琐,只是琢磨起这绣法。
从一开始,她查问的方向就是错的,她关注是图案,对于绣法的研究并不算仔细。
当时离开仇京,她以为不过出个小差,不日就能回京,谁知道会发生这么多意料之外的事情。
不然,她就该将荷包带在身上,而不是藏在吴雍租给他的房里的小宝箱里,那时,她担心别人给她的唯一的线索会被自己弄丢,根本不敢随身携带,现在想想就十分后悔,谁能料想到一离京就回不去了,还阴差阳错的下了南方,谁能想到荷包上的图案和绣法南辕北辙,根本不是出自一个地方的产物。
她细细分辨着几件嫁衣的绣法,嘴上不停的和掌柜的说着话。
“都还不错,这些都是同一个绣娘所出吗?”
“自然不是,一件嫁衣可需要一个好的绣娘绣两三个月呢,有客人带来的样子比较少见,一做要做上四五个月都是有的呢。”“我姐要有人家这样的绣工,我哪会操心她绣出来的玩意太不伦不类,丢了娘家的人,我就奇怪了,不过是绣绣花,有那么难吗?用眼睛瞧都能瞧会的吧。”
“哎哟小哥,这可不是你们男子想的这么简单的。”掌柜的一听便板了脸“你可知我坊里的绣娘都是几十年做绣活的功底,那可不是用眼睛瞧会的,有的人啊,还是家传的手艺,轻易不让人瞧的,别说给你瞧你也是看不入门的。”
“是吗?”王小鱼挑眉“有什么不一样的,什么家不家传的,不就是针进针出的活。”
掌柜可是有点生气了,她啧了一声道“可不是这么简单!”说着,她指着其中一件嫁衣“你瞧这件,可是祁家出来的绣娘,你得细看着针脚和下针的虚实纹理,将花样绣的活生生要跑出来了似的,你瞧这莲锦花,一看这不像是带着晨露刚采摘下来的嘛?”
“你去打听打听就知道,祁家绣法可是出了名的,在咱们乐水县啊,可没谁的绣工能比得祁家女。”
“我知道,我娘上次念叨过,什么祁家三姑娘的绣工了得,不知道上哪找她来给我绣这个嫁衣罢。”
掌柜的瞧着王小鱼不知所谓的模样,没忍住嗤笑了一声,说话声也带几分嘲讽“小哥,你娘说的祁三姑娘如今可在九王府里当差,是王妃身边的管事大嬷嬷,你何德何能能让她来给你绣嫁衣。”
王小鱼不服气的追问道“哦?你怎么知道,你和王府的大嬷嬷很熟吗?”
“不瞒你说,我这件嫁衣的绣娘便是祁三姑娘的侄女香巧绣出来的,这事儿啊我也是听她说的,小哥,你可不许往外传啊。”
王小鱼垂下眼睛,用手指蹭了蹭那件嫁衣,终究还是没有干出张口要求见那叫香巧的祁家人这种引人怀疑的事。
“将这件包起来吧,我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