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尤少虞在军中宣了皇帝的圣旨,复了那渊北禁府官职,且授命他为无畏御南将军,官进二品,负责查办李嘉慧以权谋私、结党自营、走私铁运等三条大罪,同时,协助当地铁官部门改革,提前收录楚州大小铁矿,过段时间会有朝廷新任的铁官抵达楚州,并且带来新制订的铁运律例。
能够想到,皇帝此刻想要着手铁矿的掌握,并且新上任的铁官会带来未知的政策,这些消息,会在拥有了铁矿的部族之间会引起怎样的动荡。
好在太祖皇帝当年顺应封氏一族的投诚采取的怀柔分散的打法一直都能让这些大部族难以形成棘手的合作关系,九王一倒,封氏为了自保,再次起到的带头作用,这些一时间害怕九王倒台会牵连阖族的部族们不得不表面顺势而为,配合朝廷的动作。
那渊势必要为此留在楚州待上一段不短的时光,将这些有可能会发生的逆反苗头彻底遏制殆尽。
同时,王小鱼也在思考自己接下去何去何从。
临近立冬,在尤二迁葬这日适时的又降下了雨,王小鱼和刘霞玉一道,与尤少虞等一行人随着阿道的带领启了尤二无主的坟头,阿道村子里的壮年都被征来帮忙,掀起封土,在浠沥沥的雨帘下挖出了黑漆漆的棺木。
棺木是普通的材质,已经有些许朽旧的痕迹,随着条架被吊起,雨水冲刷着棺材,王小鱼咬着唇,用袖擦了擦湿润的面颊。
尤少虞沉默至极,伞也没撑,衣袍被雨气浸的潮湿阴冷,凝视着兄弟的棺木从坟坑中吊上地面,他也一声不吭,只是尤旺和陆九哇呀一声的嚎啕大哭在这样的场景下添了更多的凄凉与悲切。
阿道掀起一把金银纸,打下手的村民用大把冥纸将火焚的旺旺的,即使在雨中也烧的噼啪作响,卷起浓浓的黑雾和灰烬把飘起来的金银纸越吹越高,几乎要填满饱含雨水的乌云。
尤二和陆九一边哭,一边帮着用泡过橡叶的水仔细清刷棺木上的泥污,清理之后,暂时用牛车移到阿道村子里的家中,等待雨小一些在离开。
阿道的远房姨母余氏已经在家中帮忙操持起了饭菜,村里出力的村民不但都有酬劳,且都会留下来吃一顿饭,进了阿道的家,一行人显得放松了许多,许多人围着阿道,在院子的井边清洗手脚,一边闲聊一些村里的事情。
王小鱼和刘霞玉撑着伞走的比较慢,是最后才回到院子中的,二人没有在院子里久待,而是径直进了灶房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余氏带着自家二女儿小眉在厨房忙碌着,三台大小灶口持续烧着,整个灶房弥漫着温暖的雾气,一切井井有条,小眉年纪也不大,约摸18岁的模样,深色皮肤,眉毛很浓,五官很是干练漂亮。二人进灶房时,正好撞见她提着一陶壶烧热的姜汤,说是要给阿道哥送去。
“你去便去,只是堂屋里的贵人你可别去冲撞了。”余氏还在交待她,一扭脸就见王小鱼和刘霞玉进了低矮的灶房门。
“哟,哪有什么要帮的。”余氏一听她们要来帮忙,赶紧挥着手驱赶二人“都是小活,马上就能摆桌了,灶房里脏,可别弄脏了两位姑娘的好裙子。”
说着,又颇为感慨难过的提起尤二“尤东家不仅是阿道的恩人,也是咱们家的恩人,想来小眉前几年患了重病,若非尤东家施了银钱送到城中治养,如今还不知怎么样呢,如今咱们还没来的及报答尤东家,人就去了......”
“可惜,好人不长命。”余氏长叹一声,说什么都不肯让王小鱼二人沾染灶房的事务,只是提到了先回来的尤少虞,余氏转而有点忧心忡忡。
“尤东家的兄弟与他真像,适才回来时我瞧了一眼,看上去脸色很差,我还在想着一会儿让阿道给他送壶姜汤,这么寒的天又淋了雨,不用点暖和的,只怕是要生病。”
王小鱼也注意到进院子时,只看到尤旺和陆九在堂屋屋檐下说话,却没见到尤少虞的身影。
“我看尤造事面色也不好,不如你去瞧瞧,我在这烤烤火。”见王小鱼皱眉,显然有些担心,刘霞玉也说。
王小鱼想了想,还是拒绝了“没什么可瞧的,我也不是大夫。”
虽然这样说,王小鱼还是走到灶房门口,唤了陆九过来,让他将温着的姜汤给堂屋中的尤少虞送过去。
陆九接过壶,有点犹豫的看了王小鱼几眼。
“王姑娘,您不去瞧瞧二公子吗?若您去安慰安慰他,二公子或许会想开一些。”
“让他多喝两杯姜汤,死者已逝,生者更要珍重当下。”王小鱼很坚决的说着敷衍的话“他要想开,自然就想开了。”
陆九埋怨的看了她几眼,领着姜汤就走了。
看见王小鱼的模样,刘霞玉在她身后好奇的问了一句“你这是怕那大人多想?”
“与那渊无关。”王小鱼摇了摇头,却没说别的。
于此同时,二人在灶房门口正好能瞧见水井边的雨棚里,小眉端了一碗热姜汤给阿道,还用袖子帮阿道擦拭额头上的雨水,整个人的眼睛都在阿道身上,目光明媚之中带着几分女儿的娇羞。
有不少已经有家室的男子都用打趣的目光看着二人,只是阿道却犹如木头一般死板迟钝,以至于有人已经开始按耐不住,向阿道问起他啥时候才准备娶妻。
毕竟阿道也已经二十五六岁了,比尤二都要大上几岁,在其他都是十七八岁就有孩子的族人之间,他这个岁数还没娶妻总会成为经人议论的话题。
他总不在村里,只是偶尔回来,族里的人好不容易逮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他。
只见他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模棱两可的嘀咕道“要是顺利,可能今年,不然就明年。”
听见阿道的话,小眉显得十分上心,她提着壶站在旁边也不走,一群人嘻嘻哈哈,问的越发仔细。
这时,暂时忙完的余氏在围裙上擦着手走出来,也看见了对面的热闹,她本就是爱说话的人,此时也讲起了阿道的身世。
“要说,阿道也是个可怜人,我那大堂姐和堂姐夫早早不在了,只剩亲家爷奶养他,他小小年纪,就进深山采药,换了钱能让家里宽裕一些。早些年,也是说过一门亲的,可惜那姑娘没过门就失足落塘淹死了,后来他爷奶相继去了,从此他就不在村子里了,也不知他有没有好好给自己物色媳妇,只看他这些年还总是一个人。”余氏唏嘘道“我家小二也是,早年大病了一回,村里都传遍了,这些年看媒也总是不顺利,近的都怕我家小二身子骨不好,不好生养,多有挑剔,远的我和她爹又不放心。”
她说着,似乎有些刻意的感慨“我和小二她爹也总说,小二得找个这样勤快孝顺,有本事的人才行。”
王小鱼听了,下意识的回道“未出族,二人也是有兄妹的血缘在的,不太合适吧。”
余氏面上顿时有些尴尬“我和大堂姐只是分支,这样不碍事,村里倒也有不少这样亲上加亲的事儿。”说着,可能觉得自己过于嘴快,便借口看火进了灶房。
刘霞玉挽着王小鱼的手,二人无奈的笑了笑。